“上我那儿坐会儿去？你敢吗？”从小饭馆出来，酒足饭饱的，大黑和贵英看着那黄包车拉着小黑渐渐地走远了，大黑问道。
“激我？咋不敢？你能咋着？”这话一出口，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来这顿饭吃的，中间她的脸也不知红了多少次。大黑一撩拨，她就不由得桃腮泛红，她不是不想抑制，可哪儿就由了她了，心里老扑腾，这脸上自就显形儿。
“是呀，好妹子，哥能咋着呀。”他是盯着她说出这话来的，更让她心里这份儿的发烧。她意识到，她不该去大黑的住处，甭管原来多深的感情，现在她已经有男人了，如果去大黑那儿，别说他咋着了，就是她自己，能把得住吗？可是，想得明白归想得明白，她这脚下就跟不听使唤似的，只顾跟着大黑走。
大黑住在一个小客栈，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步行也就四五分钟，谢天谢地，要是走得远，就贵英现在这样儿，脸上心里都火烧火燎的，还不难受死？就这样，她还招来不少路人的目光呢。
“看，男人家哪个不死乞白赖地瞅你，都走过去了，还扭回头来，也不怕闪了脖子。”大黑还偏要把这点出来。
“胡说，瞅我干啥，有啥好瞅的？”“瞅你好看呗！脸跟红苹果似的，让人想啃一口。”大黑说的可是心里话，打小儿他就认定了，贵英是天下第一美女。
“讨厌，你又胡说。”“哎哟，我的好妹子，哥这可是心底的话呀，就是把哥打死，临死哥也没有第二句话的，谁敢说不是，哥就和他拼了！”大黑信誓旦旦地说。“你还说？还嫌人看咱们看得少？”“那是看你，我说不说也挡不了人看的，谁让你好看的？”“你再说我不跟你走了啊？让你说去。”“别，别，我的亲亲妹子，好，哥不说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冲她作揖。“得了，走吧，你别贫了就是，走吧。”跟在大黑身后先进了那家小客栈的门，随后进了他的小屋，贵英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紧。大黑倒一直没再说啥，可不用说她也能感觉出来，他的心，比她的扑通的还厉害好多，这不，他太阳穴旁的青筋都直劲儿地蹦。
“现在能说话了吧，反正你也到这儿了。”大黑说着，好像一刻也忍不了一般，一只手已搭在了她的肩上。
“干嘛？”不由自主的，她那豪气劲儿就全没了，如果说还有啥的话，就只剩娇气了。
“让哥亲亲。”他嘴里哄着她，动作可有劲得很，一下子将她揽入怀中。“难怪你刚才问我敢不敢呢，原来你就存着坏心眼儿呢。”“这是坏心眼儿吗？哥是疼你，想你，想亲你，咋坏心眼儿了？”“你欺负人，不是坏心眼儿？”“咋了？亲你就是欺负你了？那哥要是炸着胆子，再做点子啥，成啥了？”“好哇，你这坏大黑，你还要干啥？”“这个嘛，先不告你呢，这好事得一点儿一点儿地来。”
“啥好事？”“亲你，疼你，爱你，还不是好事？”“对你是好事。”
“对你就不是了？我不信！你要真怕，真怕哥对你咋的，你就不会跟哥来了。”“那我哪想得到你这哥这坏呢？”“不对吧？你要是怕哥跟你犯坏，你会来？你是盼着哥，等着哥跟你坏吧。”“你胡说！”
“胡说？让哥自己看看你愿意不愿意。”说着，大黑的手可就不闲着了，在她身上到处摸索着，嘴则在她脸上亲来亲去。
“我的心肝儿妹子，你知道哥想你想了多少年了吗？”他喃喃的，没等她说话就接着说，“打从哥第一次睡觉时流那个，人家说那是男孩儿成人的标志，就和你们来月经一样，打那时起，哥就日里夜里的，老想着你，老想能和你一起。”
“真坏。”贵英在他怀中小声说。“管好坏呢，哥这辈子怕也就这样了，所以咋着也得找着你呀。”“都现在了，还能咋着？我这都是……”显然，贵英不愿意把话说完。“你咋了？不许说了，你记住，在大黑眼里，你永远是我的贵英。”“瞧，你的倔劲又上来了吧？唉，说你本性难移，真是一丁点儿也不带差的。可这事咱也得说清楚，就是你不嫌我，我自己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你咋了？我不是说了吗？到啥时候，咱也是就认你的好儿！”大黑说得激动，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我领你的情，行了吧？可再咋说，人家还有那么个词，说我这样的女人的呢。”“啥词？嘿，你还会说词了？快说说，让哥听听。”
“残花败柳。”“哎哟，我的亲亲妹子哟，原来你多看重自己呀，咋现在肯用这样的词来糟蹋你自己？要是别人敢这么说你，我立时这大巴掌就扇过去了，不把那人往死里揍才怪，哼，你咋着也自轻自贱起来了呢？”大黑气哼哼地说。
“我是想自轻自贱吗？可都到这份儿上了，咱想拿自己当十七八的黄花闺女呢，成吗？”
“可你也没必要糟踏自己不是？”“我愿意这样吗？”说着，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好妹子，别哭，你一哭哥就心疼。”他温柔地用手给她擦去泪水，“也就是你，哭都这么好看。好了，咱就当中间这些年的事儿都没有，你还是咱当年的贵英妹子，成不？”
“我能不想那样吗？我梦里也想呀，可这老些事，连孩子都有了，那不只能是梦里的事儿？还得是最美死人的梦里才能有的事呢。”“贵英，我都知道，张婶都和我说了，你是实在没法子了，才跟人走的。说到根儿上，只能怨我，扔下你们走了。”“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贵英体谅地说。“是，我现在可以再告诉你一些了，我爹偷偷地入了共产党，要把穷哥们儿们拉到一起，反对地主老财，那坏蛋知道了，上县里找人去了，要抓我爹。有人报了信，我们真的是不能不逃呀。”“你没多说，我也没问，但我心里清楚，不是万不得已，你不会就那样离开我们的。”
“我的好妹子，你真体谅哥，可就是你能原谅哥，哥也不能原谅自己呀。我应该赶紧回去找你们才对。”大黑满脸悔意。
“你一定是回不去呗，我知道，但凡能，你一定会回去找我们的。对了，大黑哥，刚才小黑问，你说不方便说，现在能说了吧，这些年，你倒是去啥地方了？还有，我大叔呢，他在哪儿呢？”“我先跟着我爹到处跑了有半年光景吧，他说得找到组织。”“啥是组织？”贵英当然不懂。“就是穷人为了翻身，凑在一块儿干，得有管事的吧。”“哦。后来找到了？”贵英似懂非懂的。
“找到了。”“然后干啥呢？”
“我爹听组织的安排，我就听他的，让我干啥就干啥，送个信啥的。”“就这么一直送信？”“不是。送了有两年吧，爹带我进山当了抗联。”“抗联是啥呀？”
“专门打鬼子的队伍。”“哦，那鬼子还不打你们？”
“你还真明白，那小鬼子老想灭了我们，净追着我们打了，你想，那些鬼东西人比我们得多多少呀，而且，人家那装备，好得真是没的说！所以，你该能想到，我们那日子，那苦！”
“过年肯定没有大肉粉条吧？”“哈，那才真是梦里的好吃食儿呢。告诉你，我连树皮都吃过。”“那可太苦了，原来咱们的日子够苦了，也没到那份儿上呀。”“不过也有能打牙祭的时候，有时闯到老财家，也能弄些子啥的。”“那后来呢，咋你就到这儿来了呢？大叔呢？”“你是不是还心里疑惑，吃树皮的主儿，咋还有钱住店，下小馆儿？”贵英点点头，没说话。“这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队伍实在是没吃没穿了，那惨相儿，整个儿成一帮叫花子了，还有伤号儿，我爹决定，必须找个老财家，弄些钱粮衣服，不然那几十口子人都得饿死冻死。我还没告诉你呢，我爹是这些人的头儿了，大伙儿都听他的。他做了安排，挑了队伍中比较精壮的十来个人，用剩下的那点子粮食让我们吃了顿粥，带上我们最好的几杆枪，趁着黑夜就摸到一个老财家去了。也是我们走运，他那儿没几个人，哪儿抗得住我们这些快饿疯了的小伙子呀，唏哩哗啦的，我们就搞到不少东西，跟你说，那老家伙是不露财的主儿，我们还真没想到能从他那儿弄到些大洋呢，也不知他咋攒的，把我们乐得呀。我爹说，先别乐，既是有钱了，就该去买些药来，不然那些伤号早晚得没命。大家都点头，我爹就塞给我一些大洋，让我先去县城，不行就去省城，咋着也得想法子搞到些好药，这关着人命的事儿呢。就这么着，我和他们分开，先去了县城，看搞不到啥好药，就往省城走，还没到呢，就听说我爹他们让鬼子剿灭了。你想，我还不得急死？转身就往回奔，到了林子里我们原来常待的地方，一个人也没见到。我绕着圈找啊，问啊，听说爹是中了鬼子的圈套，我们死了不少人，可好像谁也没见着我爹的尸体。还有人说，好像看见有人往高丽那边去了。反正说啥的都有，谁也说不出个准儿来。我又翻来覆去地找了几个遍儿，最后也不得不死心了，就盼我爹是逃走了吧，管逃哪儿了呢，能捡下命来就行。我想了想，就回咱村找你们去了，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这不就在你眼前了。”
“那你现在打算咋着呢？”贵英问。“先找到你，然后再看。”
“我说大黑，你就别再干那随时会掉脑袋的事了，好吗？我求你了！”贵英乞求道。
“按说你求我，我该听才是。可是贵英，这些年，再苦再咋着，除了没安顿好你们姐弟俩这事，别的我还真没后悔。”
“咋这样呢？怪不得人家说啥来着，说共产党，是叫共产党吧？”大黑点点头。“说共产党可厉害着呢，能说得人不怕杀头，跟着干呢。大黑哥，你可别这样！”“好妹子，哥告诉你，你知道哥为什么除了你们的事，啥都不后悔吗？”“为啥？”“哥是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穷人咋着都是受苦受气的份儿。哪怕你是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只要你没钱，你就挡不住别人狗眼看人低，是不是？”“那倒没错儿，自古不就是这样吗？穷人有啥法子呀？”“当然有法子了，你没听说，自古来，就有好多次，农民起来造反的吗？当然，最后能成事的是很少很少，可他们是把一个理儿闹明白了。”“啥理儿呀？”“不造反，也是个死，不然就是活得猪狗不如。”“唉，这么说，你是认了这死理儿了？”“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唉，我为啥叹气，不就是因为说不倒你吗，我不就怕你还去找你那组织去吗？”“这不还没去呢嘛！”“可你这意思，还不是早晚要去！好大黑哥，我求求你了，别再干那有今儿没明儿的事了，咱们还能见到多不易呀，你还不知足？”“你大黑哥是该知足，难为你们不记恨我，光念着我的好儿，可我能这就知足了吗？”
“咋着你才能知足？”“到我真能要了你。”
“你要这么说，我这就给了你！”贵英的狠劲儿上来了，自己伸手就解衣。“你真肯给我？”大黑现出痴迷的样子。
“咋不肯？你不嫌我，我还有啥顾虑？跟你说，我后来一直后悔，咋在你走前就没把身子给了你呢！”“你真那样想？”大黑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没半句假话。有多沙次，我真的为那恨我自己，唉，别说了。”
“好妹子，有你这句话，哥也没白想。”说着，不由他的血不往上涌，“哥这辈子，没想过别的女人，也不打算去想别的女人。”
“哥，有你这句话，妹子也不白活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能说出这话来。听到这，无论你以后咋着，我都不冤了，我先今日有个值！”
“你等着看吧，甭管到哪天，到啥份儿上，哥还是会这样的。”“那我先不管，我就知道，我今儿是天下最高兴，活得最值的女人。”“那哥咋着都行了？咋着你都乐意？”“当然，哥不嫌我，我就是哥的人，这身子都是哥的，随哥想咋着咋着呗。”“好妹子，那你不会再说哥坏了吧？”“你凑过来，我叫你一声儿，你就知道了。”“唉。”他赶忙把耳朵凑到她嘴前。“我的亲亲大黑哥，你好好疼我吧。”贵英细声细语的，冲着他慢慢地吐出这十几个字来。
她那万般娇媚的劲儿，让大黑觉得骨头都酥了。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坏大黑，欺负人。”一丝不挂地躺在大黑怀中，贵英抚摸着他硬梆梆的大腿，撒娇地说。
“嘿，不是刚才了是吧？是谁让我好好疼她来着？”“你就这样疼人家？”“不对吗？不对你刚才那样儿？要死要活的，咋和过不去似的。”“不许说，坏大黑，明明你欺负人家，还说人家。”“咱没说啥吧，咱就是看着，你爱受咱欺负，对不？”“说你坏，你还没完了？”“这事能有完了？以后咱可老得这样的，咱不管是不是欺负你，反正咱再傻，也看得出，你让咱压在下面，可乐着呢。”“你再说我真打你了啊！说得人都不好意思了。”贵英噘起了嘴。“那我有辙，包你就好意思了。”“啥辙？我不听。你能有好话？”“真是好话呢，哥啥时骗过你？”
“那是啥？”“再让哥来一回，那样，你也好意思了，哥也更爽了，是不？”
“好你个大黑……”大黑哪容她说完，早用舌头堵住了她的嘴。“坏蛋，你还有啥话说？这下爽了？”“嗯……”大黑故意作态。“咋的，你还要干啥呀你？”“哥今儿不干啥了，先放过你，咱还有明儿呢是不？”“你还打着主意，明儿还让你欺负？”
“你以为呢？今儿给哥两次就完了？只会让哥更想要你，你小心了，没准儿明儿两次哥都不饶你呢。”大黑干得来劲了，话自是说得更来劲。“呜呜。”贵英开始装哭，“那还有好儿了，还不把人家欺负死了？”“好妹子，别跟哥装了，哥再傻，这事上能信你的？哥咋的也看得出你多乐呀，瞧你刚才，直往哥这儿凑，怕哥和你合不到一起去是不？招得哥心里这火呀。”“敢情还是人家招你了？”“不是，不是，是哥招你，可你要是不那样，哥还收着点儿，没那么大胆子不是？不是从来都是那样儿的嘛，哥干啥都怕你不乐意的。可你那小样儿，让哥心里这痒痒呀，真是没抓没挠的。哥问你件事。”
“啥事？”“你刚才是不是也没抓没挠的？”“胡说。”
“那你干嘛拿哥的手往你奶子上放？怕哥不揉你？”“不许再胡说了。大黑哥，和你说正经事。”“说吧。”
“我就求你一件事。”“我知道，别再干可能掉脑袋的事了。”
“答应我吧，好吗？今天过后，你要咋的我都依你。”贵英的美目发出乞求的光。
“论理我该知足了，你这话都说出来了，我敢说，我现在就要你出来跟着我，你也会答应的。”
贵英认真地点点头。“可是我是个男人，我不能那样。”“那咋样？就这么偷情，乐呵着，就得了？”
“你可别误会，哥绝不是那意思，有了今天，哥更明白你的心了，哥告诉你，哥是一定要娶你的，哥不管过去的事，哥在这世上就认一个女人。”“好大黑，有你这话，我真是太知足了。”她深情地搂紧他。“可哥现在这样，就是你肯嫁哥，咱们咋过？那老财的大洋总有花完的时候吧？然后咋着？我要娶你，就要让你过上不错的日子，咋的也不能还不如你现在的日子吧？”
“我不在乎，跟你捡破烂儿去，我都乐意！”“可我不乐意。我已经对不住你一次了，你还信得过这个哥，还愿意跟哥走，就这一点，哥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的。”“说啥报答不报答的，我乐意，我不求报。”“是，哥知道，可哥不能不报。我大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给你挣出个好生活儿来。”他仿佛在对天盟誓。“你能咋的？就一定要去干那个？”“咱穷人有别的出路吗？”“你住下来，咱们想法子，你做个小买卖啥的，不行吗？”“看吧，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那好，咱们先看看，争取找个好点儿的活计，你先干干，要是干好了呢。”“反正这事我不能答应你，男人，答应了的事，下火海也不许变的。”“那就是你，傻大黑，这世上没几个你这样的。”“那就得说你刚才对小黑说的那话了。”
“哪话？”“就是人人都不那样，咱也得那样，不是吗？”
“嘿你个大黑，倒学会有的说了。唉，早知道你不答应，我真不该和你有这个。”“咋的？后悔了？你以为给咱使个美人计，就全结了？”“使不使你也该听我的不是？”“那是，那是，就是这件事，唉，咱不豁出去，哪能有个出头之日呀？”“豁出去就有了？没准儿连头都没了呢。唉，你不知道，我是打心里怕那离别，苦也把人苦死了。你们男人可能体会不到，我也不知道别的女人咋样，反正我是真怕，要那样还不如不见这面呢，还有这亲热，将来要是又见不着人了，还不把人折磨死？”
“贵英，我知道你的心。”“知道就好，我不多说了，我就告诉你，我真怕再和你分开了。”“我记着你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