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涯新主下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临渊城西廊坊园,有一无涯阁,那里虽是酒馆,却不见与其他酒馆相似的喧哗,而是相当清幽典雅,来往之辈也尽是墨客骚人。此地最是文人逍遥处,小酌一杯,附庸风雅。
尽管如此,伯瓒在这里还是遇上麻烦了,今天怎么尽是遇见一些多年不见的老友。难道真得是山雨欲来,哎,罢了见招拆招吧。
伯瓒看着面前的人,眉头紧蹙,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和这无涯阁渊源极深的除了你和小妹,不就是我了吗,当初会接手无涯阁这个烂摊子的,也只有我了。不过没想到十二年间,你都未曾来此,怎么刚从明月宫出来,就到我这无涯阁了!”
祁冕,祁丞相的嫡长子,和大王同岁,已过不惑之龄,不过显得更加老了些,即便如此,伯瓒依旧一眼认出了他。“我”这个词对于伯瓒来说太过刺耳。
“在宫中布置的眼线,用来传递这样的小事,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更何况居然在监视自己的小妹,你依旧如当初那般,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的无耻啊!”伯瓒嗤笑道,他甚少用这样不屑的语气,即使面对丞相祁元,伯瓒也算是“彬彬有礼”的。
“希望我的无耻依旧让你恐惧。你应该知道即便你拒绝成为子衿的师长,我小妹不会放弃的,但是我没想到御史大夫居然也有一天会借酒消愁!”祁冕得意洋洋的看着伯瓒,却没有否认调用了眼线。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对妹妹的在乎。
“既然你如今是这里的东家,何不请我喝一杯!”
“你想和我两个人喝酒?”祁冕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哈……”
“……”
“你是……认真的!”祁冕笑意渐渐散去,他和伯瓒仿佛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如今伯瓒竟找他喝酒。
“好,随我进来,你这样子,也不好外面?”无涯阁中的酒客们已经在指指点点,伯瓒在临渊太出名了,既然伯瓒有胆和他喝酒,他祁冕也不是属耗子的。
“怎么还怕我把你这个御史大夫怎么样吗?”说着径直走入了后院。
犹豫……
“哑伯,跟上!”伯瓒不是怕了祁冕,而是怕回忆,因为美好,所以才会疼到骨髓。
穿过记忆的走廊,伯瓒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里几乎与当初离开的时候毫无分别,所以更痛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我都有精心打理,怎么样,不错吧!”
“谢谢!”伯瓒轻抚着园中的古树,这可是他的老祖宗,自从有无涯阁就有这颗桂花树。
“免了,我可不是为了你,妹妹每次省亲可从来都是来无涯阁的。从不回祁府!我不过想让她高兴一点?”
“哦!我倒是好奇,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小玥了!之前,你可以心中只有那个所谓的家族。”
伯瓒是原来太尉的庶子,和祁玥也算是青梅竹马,而这无涯阁就是他们的乐园,比起两人阴暗枯燥的家,这里才是他们充满欢乐回忆的地方,不过……如今也只剩下回忆了。
那时候祁冕就是最麻烦的气氛破坏着,对他来说家族的荣光才是最重要的,让自己的亲妹妹和敌对的太尉之子待在一起,本来就是一种羞辱。何况伯瓒还仅仅是个庶子,太失颜面了。祁玥可是宗族的嫡女,怎么可以和这样的家伙混迹一堂。
那时候无涯阁是祁冕最讨厌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还是公子的大王,胜祝的出现,或许祁冕会冲动地将这个无涯阁付之一炬。
“人总会变得不是吗,岁月让我也成长了,你也不是从过去的庶子成长为决定一国之运的御史大夫,位高权重的你,不是也变了,从前,你从来不会让小玥伤心,可是现在……真好笑!”
“如果当初你知道什么对自己重要的?能再自私一点。就不会阻止我,可惜如今一切早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已经不能任性了!”伯瓒攥紧了拳头,语气中透着悔恨之意,
“你和父亲斗了这么久,能和那么可怕的丞相分庭抗争这么久,我不信你做不到,带她走吧?天涯海角总有你们容身之所。这里的一切都不应该束缚你们!”祁冕脸色复杂,兴奋中带着一丝释然,他试图冲到伯瓒面前,可却被哑伯那如同利刃般的身躯挡下,这么多年他冲动的性子其实一直没有改。
尽管哑伯一直宛若雕塑,仿佛不存在般,但是如果伯瓒受到任何威胁,他就是刀劈不裂盾,箭射不透的盾,不碎不退。
“哑伯,不要紧,他基本可以信任!”尽管十六年前两人是冤家,但是如今伯瓒心中有种感觉,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无比怨恨的人,是可以托付的,
“其实你没有变,依旧那么天真,十六年前,你说为了家族,为了大雍,阻我带着小玥离开,我曾经无比恨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们已天涯逍遥,或许我也不会失去双脚,可是后来我回来,一步步走上高位,我才明白,即便没有你,我们也难逃命运的戏弄。如今,大雍在我等手中越发富庶、强盛,隐隐成为七国中最锋利的那柄利刃,我怎可离开!”
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你做出的选择?如果爱不能让你动摇,恨也不能吗?想想你的脚,想想伯氏一族,这些你也能忘了,想想那位的背叛!”祁冕的话,如同魔鬼的蛊惑。
“祁冕,你我都随心所欲,却也都身不由己!”伯瓒微笑着说道,这张无比自然的笑容才是伯瓒心房之上最坚固的盔甲。
“记忆像是倒在掌中的酒,无论你是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滴流淌干净。然而记忆却很没有消失,她只是被篆刻在你的心上。知道这世上什么最沉重吗?”
“是什么?”
“是空气,随着我每一次的呼吸,心脏都会跳动,刻痕都会再次裂开!”
“……”
祁丞相嫡长子不入朝堂,却在经营着酒馆,是不是为了偿还心中的那份愧疚。
“……随我内室小酌一杯吧。”
祁冕放下了?
不,无涯阁本就是喝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