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黑幕
“不使用‘六翼’……为什么？”
听到来自女帝的惊人请求，陆辰一脸困惑地询问。
这时帝女石也露出有些犹豫的神态，数不清的东西在眼睛里一闪而过，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女帝开口道：“陆辰，在‘镣铐’作用下，现在的你是全感同步的状态，能否告诉我，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怎样的体验……要说的话，真是了不起，无论温度、湿度、触感，还有痛觉体验的设计，整套感知系统的设计都非常完美，与现实几乎别无二致。”
“是的，通过直接对神经元施加刺激，感觉上的体验与接触到‘真物’近乎相同。”在说到下一句话的时候，帝女石的声音突然前所未有地冷下了去：“那么，陆辰先生，你认为这样的系统功能需要怎样才能实现呢？”
陆辰为女帝阴冷的语调一惊，谨慎思索着答道：“我在读虚拟现实专业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这方面的理论。关于神经系统的具体功能构造研究在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后就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可通过电流等方式刺激神经突触，而关于生物电的微观操控……”
陆辰脑海里追寻着书本中的记忆，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他自己感到有哪里不对。并不是理论上有遗误，他说出的理论非常完善、准确，可是凭这些就能实现全息全感了么？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在完美的逻辑链条中好像埋伏着一个陷阱，宛若宇宙中的黑洞，你无法用肉眼去观测到它，但是通过计算行星运行的轨迹和所受引力，你知道，它就在那里。
这时帝女石打断道：“陆辰，你说的都是技术上的可行性。你忘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过程——”
听到帝女石的话，陆辰突然被点醒了什么，这一刻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那个看不见的黑洞，化作两片薄薄的嘴唇在他眼前开合。帝女石说出答案道：“——实验，不计其数的人体实验。”
“这怎么可能——”
“我最初与圣域公司的接触，就是作为全感系统的实验对象。”冷酷的说辞令陆辰僵立在原地，而帝女石神情认真地继续解释道：“我是在四岁时被送进由洛克菲勒财团资助的普尔葛特瑞孤儿院，八岁时转送进圣域公司技术研发中心，接受全感系统研发的人体实验。
在这段时期，我与同期的四百名实验对象一起，生活在身体24小时受到严格监控的环境中。我们每天会被要求做：品尝各类食物、接触不同物体等事情，机器会记录下我们身体内部的状态，包括神经系统的反应、各类激素的分泌数据等。之后再用技术手段对我们的身体施加刺激，反复试验，直至我们身体出现的反应与之前‘实物试验’的表现完全相同，一种‘感觉’的传感数据就算作收集完成了。”
“等等，”陆辰打断道：“这样的实验，和你同时进行的有超过400人？”
“是的。我不知道我们是第几批实验对象，我只知道我们是最后一批。”
“这不可能！这样大规模的实验怎么可能完全隐瞒过政府？只要有一点消息暴露出去，这桩罪行就不可能完成！”陆辰失控般地大吼着，旁边的格尔医生和女护士都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但帝女石依旧面目平静地回答说：“陆辰，我听闻你所生活的国家是实行集权社会主义制度，所以你对这里的情况可能难以理解。在这个国家，金钱至上，即使是毫无参政经验的财阀也可以竞选成为总统。即使是在二十年前，议会里超过三分之二的议员就都与洛克菲勒财团背后有联系。与只从自家孤儿院选人的渠道保障和军事化管理制度相比，权利是令这项实验得以进行的最大安全锁。”
陆辰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但他毕竟是长期和圣域阴暗面作斗争并以此为职业的“力天使·辰”，半晌，陆辰终于压下声音道：“那么，‘痛觉’的实验过程也是这样么？经历过多次……无数次的人体实验？”
“是的。否则您认为该如何做到从1%到100%的精准区分呢？公司从医院的外伤病患，包括刀伤、枪伤、烧伤病人那里得到基本数据，再从我等实验体身上做实验。这样的剧烈刺激实验危险性很大，许多人在这个过程中疯掉了，甚至陷入了脑死亡。而撑过来的人，也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最后都留在圣域公司中接受治疗，同时从事‘天使’的工作。”
“从事‘天使’工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
“因为我们从来不会出现在地面上，全部在这一层办公。”
陆辰寒透背脊。他猛然把头扭向门口，他想起了门外那条昏暗的走廊，那么诡异的安静，那一扇扇厚重的大门，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狰狞而恐怖！每一扇铁门背后，都关着一个受尽璀璨的“天使”……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想过把这件事揭发出来吗？”
“在实验进行时期，我们的大脑内就都被植入了芯片，背叛公司的行为随时会招致死亡。”
“那么你也——”
“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在实验时期，我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异变，确切地说就是完全适应了圣域中的环境，无论上线多久都不会产生额外的压力。因此我在十四岁时被选出单独作为大天使的后继培养，芯片也在之后向公司要求拆掉了。”
听完整个故事，陆辰沉默了。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掏只烟出来点上，可随即惊觉这里是病房，连忙把手收了回来。他缓过了神，低低地凝视着女帝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您还没有发现么？”帝女石有些焦虑地答道：“您现在的处境，就和我们做实验的时候非常相似。您认为‘镣铐’这种东西是在怎样的条件下被开发出来的呢？”
“我还是不懂……”
“在实验进行期间，偶尔会有人受不住折磨而试图逃跑。在抓回来以后，就会对其使用没有防护措施的‘镣铐’继续实验。杀一儆百的道理在任何国家都适用。所谓‘镣铐’的真正含义，即是把我等锁在地狱的锁链啊！”
此言一出，一侧的格尔医生和小护士都黯然垂下头去。陆辰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手忍不住开始哆嗦，因此暗暗攥起了拳头，说道：“这么说，我已经身临险境？”
“是的。”帝女石正色道：“我希望您能明白，‘镣铐’不仅是会令您感觉到疼痛而已，它对身体会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我自己就已经在某次事故中失去了双腿的知觉——”
“什么——”
“——所以接下来的任务，你决不能再以‘盾士’的定位站在吸收伤害的位置，也不应该再使用‘六翼’这种危险的力量了！”
帝女石苍白的脸孔中鼓起不容置疑的眼神，而此刻映在陆辰心里，竟只觉得奇怪。她自己都已经这般孱弱，为什么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呢？对她那副身体而言，接下来的任务岂不也是一个艰难的考验？
人生在世不得以，一遇烛火便燎原。
“我知道了。”陆辰点点头道。突然接触到这么多的信息，他感到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将这些东西消化掉。因此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停在门口，问道：“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帝女石’这个拗口的名字？”
“诶，很拗口吗？”病床上的女人失落地反问，可又似对陆辰突然提到的这个问题很有兴趣似的解释说：“我一直记得妈妈小时候给我讲过‘精卫填海’的故事，格尔婆婆说，妈妈的名字是‘帝溪’。”
“那么……你喜欢别人叫你的名字么？”
“喜欢呢！因为我的真名也属于保密事项，一直都没有在圣域里告诉别人。可是我觉得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很好听。”
陆辰点点头，推开了房门，这一下可吓得他不轻，迎头只见莱恩老医生就站在外头！莱恩那双老辣的眼睛在陆辰脸上一掠而过，迅速判断出女帝告诉了他多少东西。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呢？老人叹了口气，缓步踱进了屋子里。
而一旁的格尔婆婆则毕恭毕敬地将陆辰送了出来。在她心里，她有个了不起的女儿，那她女儿的同事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陆辰回到走廊时，望向走廊一头阴影深处，仿佛听到那里回荡着尖叫和不绝的悲声。
“医生，即使女帝体质特殊，可她现在的工作时长是否有些太过分了呢？难道所有她们这批‘天使’”都必须要这样工作吗？”陆辰低声问道。
格尔医生摇了摇头，叹道：“不是的，帝小姐是个特例。实际上，帝小姐在就任‘大天使’的时候，与公司达成了一项交易：她会最大限度地参与工作，并且不收取工资，作为回报，公司要承担被送去疯人院的那批孩子的全部生活费用。”
陆辰一拳头差点没砸在铁门上。
扪心自问，其实他早就接触过过无数圣域的阴暗面了，那些交易洗钱的人，那些制作虚拟鸦片的人，可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会如此愤怒呢？明明自己还面临着明天就可能失业的风险。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向自己展露了善意的女人吧？明明自己昨天还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一旁的格尔医生还在不停絮叨着：“其实帝小姐的腿只是神经上的问题，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完全可以治好的。可是公司不肯给她时间。时间，时间！帝小姐最缺的就是时间……”
“婆婆，我们到了。”
听陆辰这么一说，格尔医生才注意到已经走到楼梯口，当下拉起陆辰的手嘱咐道：“陆先生，我也知道，现在公司里出了乱子。圣域里面，就拜托您能多照顾帝小姐一点了。”
“我答应您。”陆辰说完，就匆匆走进了电梯。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听出公司依旧在乱，但比来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些。
陆辰看向自己的胳膊，肌肉都鼓了起来，心脏的跳动频率也能感觉到加快了。他之前打的针剂已经开始起作用。
这就好。他不喜欢在现实中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要回到圣域中去，一切和圣域有关的事情就都放到圣域里去解决。
“地狱的锁链吗……”
电梯门缓缓拉开，陆辰回到电子床上，找到自己的虚拟现实头盔，再次毫不犹豫地戴了上去。
只要回到圣域，他就是百战无伤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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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我会爱女帝多久，我回答说：‘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
——某“女帝党”人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