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由于科盟在东北的TSR一直没到位，陆云飞（Luke）隔三差五就被曲琳催促一番。自打科盟发布招聘启事以来，大手笔的广告加上多家猎头公司的推荐，应募之士如雨骈集，可是即便如此，陆云飞还是没有遇见令他满意的人选。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一下午的面试，让他口干舌燥，面露疲色。按说过来面试的这些人，全都经过了人力资源部的层层筛选，胜任工作不成问题，但是陆云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叫张伟，在打印机行业里干了三年，有着丰富的销售经验。”坐在陆云飞对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穿得极为正式，正在做着自我介绍。“我在HB工作期间，业绩一直都不错，曾经荣获过优秀员工的称号。在我上任后的第二年，销售增长率同比去年增加了35%……”小伙子很有面试经验地介绍着自己的特长。
“你的工作经历不错，也符合我们招人的要求。对于科盟，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作为一家美国的独资公司，科盟的技术实力非常强。由它生产的打印机在欧美、RB等发达国家的市场占有率大致在20%-30%之间，知名度很高。但是，在国内，由于一直给其他品牌做代工，自有品牌没有得到发展，这点有些令人遗憾。不过，我相信，它的潜力非常大。”
陆云飞看了看小伙子，没有说什么，低头扫了一眼他的简历。“我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还有问题吗？”
小伙子摇了摇头。
“那么麻烦你先回去等通知，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会联系你。”
小伙子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面带微笑地离开了。不一会儿，又一个小伙子进来了。
“我叫陆涛，在这个行业里干了五年，有着丰富的销售经验……”陆涛的自我介绍和前面的那个小伙子差不多。
又是经验，陆云飞奇怪为什么每个进来面试的人，都喜欢大谈经验？
“能告诉我，什么是你所理解的经验吗？”陆云飞问。
“经验就是我在这个行业里经历过的事情比别人多些，相关的知识和技能的储备也丰富些，有了这些作为保证，工作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小伙子昂着头说。
陆云飞笑了笑，他喜欢小伙子身上的自信。可是，如果一个人在某个行业里一干就是五年，跳槽时还在应聘同一岗位，那么他所拥有的经验又能有多高的含金量呢？
“如果科盟把这个市场交给你，请问你打算如何做？”
“我会先熟悉和了解科盟的现状，然后再根据具体的情况，考虑如何开展工作。在这方面，我有着丰富的经验……”
小伙子发表完意见之后，陆云飞微微一笑，“感谢你来科盟参加面试，我对你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麻烦你先回去等通知，一有消息我们就会跟你联系的。”
面试完这些人，陆云飞心下不悦，这些应聘者统统让他觉着少了点什么，但到底少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拨通了人力资源部的分机，陆云飞问：“还有可以面试的人选吗？”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回说：“完全符合要求的，您都见过了。”陆云飞眉头蹙起，叹了口气，半天没有说话。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犹豫着说：“还有一个人，条件并不符合我们的招聘要求，但是她的求职方式很特别，还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您要不要看下？”
“哦？”陆云飞说，“拿来我看。”
于是，他看到了一副别出心裁的求职漫画。漫画的题目是《凤雏求职》。
凡是熟悉这段历史典故的人一眼望去，无需解释，其义自现：第一幕，庞统自诩为安邦定国之材，欲待价而沽。吴王见其貌陋，恐损国威，不肯留用。第二幕，庞统一怒之下，投靠刘皇叔，亦因貌陋而不得不屈就县令。第三幕，统不悦，误工六月，一日理毕。备惊其才，拜为军师。第四幕，庞统协助刘备，攻打西川，一举拿下了蜀国的大片江山。
“庞统貌陋，亦如吾之缺乏经验，不知汝权也，备也？”应聘者在漫画的结尾处自比庞统，敢问招聘人是孙权，还是刘备？这当头一问，够锐利的啊！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三国迷，见此漫画，陆云飞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自觉地说了句：“有点意思。”
但是，漫画再有新意，充其量是个引子。有没有真本事，调查报告才是一块试金石。打开报告，陆云飞只是粗略地浏览一番，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报告的主人了。于是，乔俏被人事专员带了进来。
“陆总，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我叫乔俏，乔木的乔，俊俏的俏。”
陆云飞还沉浸在报告中，猛一抬头，撞见了好大的一双眼睛，亮如婴眸。
“你在方圆计算机的市场部，仅仅工作过一年？”陆云飞这才腾出工夫仔细地看了下乔俏的简历。
“是的！”乔俏点了点头。
陆云飞说：“科盟招聘的这个TSR，不仅要负责东北还要负责西北，由于管辖区域过大，出差不是很方便。对于女孩来说，这项工作尤其辛苦，你可以吗？”
“没问题，”乔俏说：“我不怕吃苦！”
见乔俏回答得如此爽快，陆云飞笑道：“光不怕吃苦也不行，你有没有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特别强调过一定要有三年以上的打印机行业的销售经验，可你完全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认为我会招你进来吗？”
迎着陆云飞的目光，乔俏不卑不亢地说：“您会不会招我进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您一定不会招我的话，那就没必要叫我过来面试了，对不对？”
陆云飞笑而不答，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报告，反问：“这份报告是你写的？”
“是的。”乔俏答。
“你连销售都没做过，哪里找来这么全的行业信息？还能拿到打印机的行业预算？”陆云飞好奇地问。
“我是没有做过销售，可我有大把做销售的同事。他们在搜集计算机信息时，顺带帮我问问打印机，就什么都有了。”
乔俏话说得轻松，背后却没少求爷爷告奶奶地销售跟前磨牙，请客吃饭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回，就连球球也被她派上了用场。但是，当她从陆云飞惊讶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喜时，她觉得所有的付出全都值了。
“不错，虽然没有做过销售，但懂得让做过销售的人为我所用，这说明你动了脑筋。”
面对陆云飞的夸奖，乔俏抿嘴一笑，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她说：“同是做客户，计算机比打印机有着先天的优势。通常情况下，计算机采购在先，打印机采购在后，计算机人手一台，打印机却不能。鉴于行业有所不同，对于客户信息的把握，无论是速度还是宽度，方圆都会比科盟快半拍。所以，我想这样的信息，对于科盟，应该是有用的。”
乔俏说得没错，两个行业在采购上确实存在一定的时间差，这对正欲开疆扩土的科盟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陆云飞自认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机灵的女孩。真是难为她这么用心地搜集资料、走访市场。看着眼前这份近乎Perfect的报告，陆云飞忍不住问：“完成这份报告，你用了多长时间？”
乔俏在心里大致数了下日子，回答说：“一个月。”
陆云飞不禁重新审视乔俏，快餐时代，对一件前途未卜的事情，肯这么投入的人，让他由衷地产生了好感。
“谈谈你对科盟运作的想法？”陆云飞目光如炬，满怀期待地问。乔俏想了想说：“我没有打印机行业的工作背景，不好在您面前妄加评论，但我认为有问题就有机会，找到了问题，也就找到了机会。第一，科盟打印机在市场上的曝光率非常低，顾客很难找到它。试问，一个市场上不容易见到的产品，怎么可能有很好的占有率？所以，我认为科盟必须提高产品的可见度。”
乔俏边说边看陆云飞的表情，见对方没有任何想要提问或者交流的意思，接着说：“第二，科盟在市场上同一款机型的报价差距很大，少则一两百，多则一两千，这么大的价差，很容易让客户产生不信任感。所以，我认为科盟需要尽快完善市场管理体系。”
每日深居庙堂，陆云飞还真不知道科盟的终端竟是如此光景，脸色越来越难看。乔俏所言，如同旁观者点醒局中人，让他茅塞顿开。看着陆云飞一脸严肃的表情，乔俏担心自己言语冲撞，惹恼了他，忙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样讲话，不会冒犯您了吧？”陆云飞连忙摇头，“你讲得非常好，我就需要你直言不讳。”听陆云飞如此说，乔俏又神采奕奕地讲了起来，把个科盟的种种问题与改善性建议一一罗列。陆云飞起初只是听，后来改为记，最后边听边记。
见抖露得差不多了，乔俏突然意识到面试时夸夸奇谈，终归不是好事，赶忙收尾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以上问题，计算机在发展的过程中，也全部经历过。我恰巧在这方面积累了些经验，如蒙不弃，还望您能将我招致麾下。”
“我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听得意犹未尽，陆云飞吸了一口气，稍作停顿，“但是我却不能录用你。”
乔俏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欲哭无泪，长睫毛翘动了两下，失望地说，“看来我还是遇到了孙权。”
陆云飞耸耸肩膀，不无遗憾地说：“虽然你很优秀，但科盟有一项硬性要求，录用的人必须具备三年以上打印机行业的销售经验，这一点我们反复地强调过……”
乔俏已经听不见陆云飞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就在她悻悻地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为了你，我愿意做一回刘备。”
乔俏猛然转身，大喜过望，看见陆云飞微笑着说：“不过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会尽力说服我的老板。但是能不能录用你，我说了不算，得听他的。”
乔俏就地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Yes，sir!”
二人握手道别，乔俏拎包往外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陆总，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破例给我机会？”陆云飞说：“因为你没学过画画，但是也敢画，而且画得还不赖！”
对于这个答案，乔俏显然没有准备，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望着乔俏渐行渐远的背景，陆云飞突然意识到，在乔俏身上，他终于发现了其他人缺少的那点东西：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