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内心的一点青春少男的忸怩与羞怯红脸的尴尬,苏可欠了欠身,揉了揉鼻子,生怕被少女看出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他的这个小动作落在中年妇人眼里却以为他是听到自己女儿被华工大特招所以有些动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不免更加得意,嘴角的那抹笑容更盛,说道:“我看你也才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这么小就跑出来打工了?这年头啊,没一点文化是不行的,吃了苦又赚不到钱。我闺女就不一样了,将来华工大出来,那就是咱们国家的高级人才,干的肯定是工资高又轻松干净的活儿……”
“哎呀,妈!你能不能别见了谁都说这事?!人家年纪小打工又怎么啦?这叫自强!”
未等中年妇人说下去,她嘴中那个未来的女白领乃至金领自己先听不下去了,显然是对她母亲这份自得自诩有些难以消受,更对她母亲先贬了别人再抬高自己的话语十分不以为然。
她阻止中年妇人继续说下去,转头又对苏可歉意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妈就是这样子,你……不要见怪。”
苏可即没见怪也没介意,能理解中年妇人的心态,而且少女这般解释倒是更增了几分他对这少女的好感,于是微笑说道:“阿姨这么说也是为你考上大学而自豪,能考上华工大也不容易,更何况还是特招生!”
花花轿子人人抬,少女替他说话,苏可自然也不会吝啬在言语上把对方褒奖一番,话说得既漂亮又到位,既替母女缓和了一下气氛,又顺了中年妇人夸耀自己女儿的心意。
他心想:小爷我也是华工大的,能不好点好话吗?抬你也就是抬我自己,等到了华工大小爷亮出身份来,吓你一跳!
“刘阿姨的话也有道理,现在科技发达,什么东西都是机械化数字化了,没文化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社会底层,也只能干点别人不爱干的体力活。”
说话的人是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男青年,年龄比苏可略大,看样子也是个学生,他一直坐在苏可旁边,只是苏可一睡醒注意力就被对座的母女所吸引,一直没有关注对方。
这青年人也对那清纯少女存了几分念想,望着对方的眼神隐隐带着几分灼热,他本来与这母女二人相谈甚欢,连中年妇人的姓氏都打听清楚了,就差再进一步向少女索要一个联系方式,哪知苏可一觉醒来便在无意中打了他的岔,让他努力许久的话题无法进行下去,心中对苏可自然恼火不忿。
当他听到苏可是去龙城打工的,又见苏可外衣破旧,球鞋生缝,心中又生出了几分不屑,便把苏可看低了几分。
不等旁人接话,青年面带微笑,拍了拍苏可的肩膀,又说道:“小兄弟,你去龙城是去帮人家洗碗呢?还是掏粪?”
前一句初听起来还没有,虽然话不尽然,但也是社会上的一种大势,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前一句话却是为后面的问话铺垫的。
后一句问话就不客气了,虽然语气缓和,但言语中却带着枪棒,似乎想用一句话就把苏可打成社会底层的原形。
对座的少女黛眉微蹙,却欲言又止,她也听出了青年话语中的无礼之处,然而她与苏可和这青年终究只是萍水相逢,自觉不便说些什么,也就没有出口,只将眼光悄悄地落在苏可身上,想看看苏可会如何应对。
苏可脸上的笑容微滞,旋即又恢复如常,他不明白怎么这青年会突然对自己言语不善,但无端就被言枪语棒加诸于身,他也只能接着,笑了笑说道:“洗碗掏粪又怎么啦?也是靠双手混饭,不偷不抢。家里用的是环保便池不用掏粪,倒是常帮着我娘洗洗碗,不过到了龙城却没那个龙城时间去帮人家洗碗掏粪。难道兄弟你是干这行的?咱们可不是同行。”
听他语言有趣,对座的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可自然也十分应景地回以一笑。
有唱有合,这情景落在眼镜青年眼里,更让他心中的火又旺了三分,哼了一声说道:“我是龙城广播大学大三的学生,我们学校虽然比不上华工大,但好歹也是省里面的知名学府,毕业以后不说能成为金领,至少也应该是个白领,洗碗掏粪这类工作自然是轮不到我来做的。”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斜睨了一眼苏可,言语不再像之前那么和善,嗤笑一声,说道:“不知你是什么文化?小学毕业了没有?”
苏可眉头微皱,心想:咱俩虽是萍水相逢,但相见即是缘分,你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吐了对方一脸口水,才会引得对方如此对自己不依不饶。
下一刻,苏可便从青年有意无意向少女瞥去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事情的端倪,才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在与别人争风,只是无醋,这风争得也未免太不值了一些。
嘴角浮现一抹苦笑,苏可刚欲出口回应,便在此时,突然一根竹杠从后面伸来,很是突兀地敲在他的胸膛,竹杠敲得有力又有节奏,所以显得十分无礼与霸道。
苏可微怔,还未等他转头去看竹杠的另一头到底是何许人也,一顶倒翻的鸭舌帽就凑到了他面前,紧接着一个有些粗暴的声音响起。
“残疾人,给点钱……最少五块。”
闻言,苏可由怔转愕,见凑到面前的鸭舌帽里赫然放着一本盲人证,还有几张面额五元、十元的华币,他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原来是盲人乞讨,可是对方限额乞讨的大本生意着实令他有些错愕。
他顺着伸过来手臂往上看去,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戴着黑眼镜的高大汉子,然后他便更加错愕了。
黑眼镜不是很黑,所以苏可能看到黑色的镜片后面是一双冷漠的眼睛,也能看到那双眼睛正冷漠盯着他,甚至还能看见那双眼睛微微眨了一下。
显然,持盲人证的人不是盲人,敲着竹杠的人是真的在敲竹杠。
见苏可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却一直没有掏腰包的意思,那汉子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说道:“聋了啊?给点钱!”
恶小也是恶,是恶便不能屈服,这是苏可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虽然只是五块钱的事情,但这不是乞讨是敲诈勒索,性质不同,苏可并不准备买账,然而来人既然敢在公共场合公开假冒盲人进行敲诈勒索,其背后必有依仗,苏可更不想自己未进社会上了一趟列车便入江湖。
他脸色渐冷,往车厢前后望了望,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向乘务员或者乘警寻求帮助,然而他并没有找到乘务员或者乘警的身影,而是见到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斜瞥着这里,有些人脸上甚至还残留着被敲诈后的愤恨,却都是本着既不参合也不围观的态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出远门的苏可一时也拙于应对,然而他眼睛一转,灵机一动便有了个蔫坏蔫坏的主意,于是将眼光投向旁边一直以语言挤兑自己的广播大学眼镜男学生,装出一副询问对方意见的样子。
他要造成一种假象,假装自己是与这眼镜青年乃是一伙的、亲密的,是以对方马首是瞻的。
这一招祸水东引虽然有些无耻,但苏可却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不单是因为这个青年对自己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更因为苏可觉得自己缺乏一个契机,缺乏一个同仇敌忾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