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有一种低声道别的夕阳。
往往是短促的黄昏,替星星铺路。
它们均匀地踱过草原和海的边缘,
睡眠是安稳的。
有一种舞着告别的夕阳。
它们把围巾一半投向圆穹,
于是投上圆穹,投过圆穹。
耳朵边挂着丝绢,腰间飘着缎带,
舞着,舞着跟你道别。睡眠时
微微转侧,因为做着梦。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
梦里的雨下不停,冰凉的彻底,我站在黑色的雨幕里看着被黑暗包裹的你。
街道里突兀亮起来的昏黄灯光,把细长的透明雨丝照出毛茸茸的轮廓来,你在一片昏黄温暖的假象里沉默的撑起了透明的雨伞,灯光烘托了你湿淋淋的雨伞,仿佛一轮圆月罩在你的上空。
黑夜如同沥青一样黏稠的朝着你席卷过来,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如同时光漩涡般的漆黑的血口想要狼吞虎咽掉一切,你知道那是悲伤的来源,可你依然站在那里不肯行走,像是不在惧怕一切的勇敢和万念俱灰的认命。
我站在雨幕里,看着你头顶如同乌云背后月光黯淡的雨伞,突然就想起我曾经说的那一句连我自己也受不了的煽情话语“我想离开这里,逃离去很远的地方,可无奈的是,始终没人告诉我脱离原地一步的距离够不够远。”
最后绵绵大雨将整个有着哥特般浓烈颓废气息的小镇完全淹没,安静的像是把水银灌进耳朵里,空气在水里僵硬的拖拽出一连串小小的气泡,像是谁的低低絮语、而你忧伤的凝望着前方黑夜的雨幕,你悲伤的侧脸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话,可我被留在黑色的大雨里,却听得不大真切了。
雨连成一片河,淅淅沥沥没了尽头。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木着表情被埋浸在黑夜里的触爪里,不做任何的挣扎。
没打伞的,有打伞的,也有把雨伞紧握在手里和准备撑开伞的,他们像是没了欢喜忧伤,如同木偶一样缓慢而执拗的行走着,像是不见阳光深海里一群麻木游动的鱼儿,冰冷而单薄的身体,悲伤的游不出大海,也凄凉的飞不进天空,最后我朝你挥了挥手,然后你就不回头的从温暖的范围里走进没有未来和光亮可言的黑暗里,用你决然而绝望的背影,和我告别……
梦的色调始终很冷很淡,仿佛是一座巨大而阴冷的坟墓,颓废而颗粒感的气息,让我如履薄冰般不敢动弹分毫,我就在那座坟墓里,任凭被悲伤浸泡着,注视着一双双湿漉漉的眼眸,感觉自己的善良要被她们温柔的绝望和湿润的怨恨,愤怒的撕裂成一条一条懦弱的证明。
这是第几次做这样悲伤的梦了?
不知道,只知道每次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枕头都湿了一大片,照照镜子眼袋就跟刚刚做完卧蚕似得,肿的我都睁不开眼,拉开窗帘,春日明媚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拿手去挡,却发现胳膊疼的抬不起来,睡姿不好,全身都酸疼难忍,于是只好坐在窗台上发着傻,把脑袋清空格式化,什么也不想,但是心情却被严重影响着。
愧疚,不安,自责,恐惧,忐忑,沉重,压抑,悲哀,苦闷……
种种复杂如乱麻的情绪毫不客气的主宰了我的所有表情,悲壮极了。
就是这样悲壮的情绪,让我每天都怅然若失郁郁寡欢,用求死不能求死不得来形容,我觉得一点也不过分,甚至都还觉得不够力道。
于是整个寒假里,我都是带着这种悲壮的情绪熬过来的,那段时间里,随着梦境越发的真实感,我都感觉自己患有睡觉恐惧症了,为了避免这种莫须有的病症变得更加严重,于是就每天深夜泡着一杯又一杯浓茶,望着一深杯的墨绿色,我万念俱灰的闭上了眼睛,用视死如归的心态将它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喉咙里,那一刻我的表情和心态被这种难以形容的苦涩搞的非常扭曲。
于是这么一段时间过后,我觉得苦瓜比苹果都要好吃。(……)
而就在最近,这个梦越来越悲伤了。
这个寒假是特别寒冷的,鹅毛大雪簌簌有力的坠落下来,一晚上的功夫就把穆生贺道罩的完全,刺白的雪光削弱了黑夜的大半阴暗,不用路灯的光芒,那些走夜路人们也可以安全找到回家的路。
放假的日子里,每天都呆在家里,空调源源不断的释放出适宜的暖气,像是一个庞大而透明的怀抱,我们就躲在它温暖而宽容的怀抱里被它温柔的呵护和庇护着,安心的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麻木的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呼啸连篇的寒风猖獗的卷过来,将所有没有被大雪罩住的物体,吹打的苍白而僵硬,那些矗立在寒冷天地间的银杏,以最坚挺的姿势昂首在每条小道里,从不屈服折腰抑或示弱颤抖。
明明也没有双眼睛捕捉着它们的懦弱嘲笑着,也不知道它们在坚强或者逞强些什么。
天空一直布满灰沉沉的阴霾,仿佛一块厚厚的灰色遮光布,阳光无法穿透它。像是上帝对这个世界种种罪恶的严厉惩罚和绝情谴责,,天地之间,万物都被锋利冰雪和刺骨寒风狠狠抽打着,一遍又一遍,无论你是无罪还是万恶,都被牵连着一起受责罚。
我就这样麻木的看着一幕幕不血腥却残忍的悲剧发生着。心里不停的嘲笑上帝的愚蠢,因为那些承受不了先死亡的一定都是好人,好人总是那么脆弱,像是玻璃瓶子,一摔就碎。
而现在,我的怀里也有一个易碎的水晶瓶子,我把她看守的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碎了她。
整个寒假里,穆生都蜷缩在我的双腿上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着,迷迷糊糊的状态经常会嫌我的呼吸很吵,而我之所以说她是半梦半醒着,是因为她在浅眠之中经常会猛然惊颤着醒过来,怔怔的坐起来,神经高度紧绷着,过了半分钟后,她又失魂落魄般重新躺下来。不分白天黑夜这样子反复着,导致她的脸色特别差,面如死灰,看起来跟个快要死的人差不多。她把朱迪老妈吓坏了,立刻领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神经衰弱,开了些药,结果回来之后,穆生将药片全部冲进了下水道里,她不愿意吃药,与其说是不愿意,更不如说是一种排斥。
朱迪老妈又去找中医,对她进行食疗,每天窝在厨房里的时间比睡在床上的时间还有久,但穆生没有什么胃口,吃一点就吐,来回折腾后脸色变得更差,身体消瘦的不像话,朱迪老妈背着我们红了很多次眼眶。
朱安姑姑知道情况后,立马从美国飞了回来,并且带回了一个心理医生,他用着不流畅的中文和穆生进行了一次又一次谈话,透过玻璃窗,穆生始终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双眼空洞而没有办法聚焦,医生说了很多话,而穆生始终沉默着,一句话也搭理。反复几次,医生也没了耐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烦躁,偶尔带着情绪说话猛然间提高了音量,穆生就会被吓得从迷离的状态里惊醒过来,紧绷着身体,呼吸紧促,满眼的恐惧。
我心疼的揉揉眼睛,想要放弃对穆生的心里辅导,但又害怕穆生继续这样子下去身子会撑不住而作罢。
对穆生的心理治疗,一直处于心理医生自顾自的说话状态,穆生从不搭理他,她活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在想些什么,回忆些什么,当然这只是一开始,相比来说,这还算是好的状态,对穆生的心理辅导结束于穆生拿刀刺向医生的那天,因为医生猛然提高了音量,而致使穆生的神经高度紧绷,防备之下,拿起水果盘里的刀直直的朝着医生刺了过去,当然,她最后刺伤的人是我,躲在玻璃窗外观看情况进展的我和朱迪老妈以及朱安姑姑忙不迭的冲了进去,拉扯之下,穆生无意间割伤了我的手腕,鲜血直流,她吓坏了,惊怔的丢下刀,慢慢的寻找安全感往身后的墙壁退过去,我一边拿手捂住鲜血直涌的手腕,一边忍着疼痛安慰她“没事的穆生,没事的没事的,你别害怕,你别害怕”走过去,紧紧抱住她不停颤栗的身体,血染红了她的白色毛衣。“别怕,我在呢,你别怕你别怕……”
而身后是朱迪老妈以及朱安姑姑万分惊愕的脸。
后来医生愤怒的离开了,摔下好几句我听不懂的英文离开了,但,即使听不懂,我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我,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我的心理去原谅穆生的所作所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把拿刀指向自己的人拥入怀里,找一千种原因去原谅安抚她受惊的心灵,我知道她们不可以,但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