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这边的人仰马翻果然在学校里没有任何人主动注意到,想起有些人连加班打游戏都能被校长当做无私奉献任劳任怨的典型挂在嘴边,她安慰自己:我是新人,多做事就是多学习,样样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总是不会错的;再说,新人总是要慢慢来才有更好的机会。
认真说来杜蘅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爱出风头的人,更心知肚明自己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根本不是女强人的料,因此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要成为万众焦点的野心,只是看到身边其他人的付出甚至根本没有付出都能够得到认可,心理难免有些微失落。好在她心地正直宽大,很快便忘诸脑后,而且,她在汉语教学中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天,杜蘅刚结束汉语课在收拾桌面,突听头顶一个声音怪腔怪调说道:“你(nī)好(hāo)吗,杜蘅?”
杜蘅顺口回了句“你好”,同时诧异抬头,竟是塞姆——一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正朝她露出一嘴白牙。
杜蘅笑请他坐下,以为这家伙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儿,结果大个子把头摇得什么似的,“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的汉语课?”
“啊?”杜蘅没反应过来,“你?要学汉语?”
“是是是,”大个子又点头如捣蒜,“我两年前参加大学的一个暑期项目,在BJ的一所大学学了几个月汉语,我很喜欢汉语,我那时学得很好,可是现在好多都忘了。我到中国来就是想学汉语的。杜蘅,你教我,好不好?”
杜蘅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么个大块头却流露出一副小狗般可爱可怜又无辜的神情,虽然她无法理解一个根红苗正的外国人为什么会对汉语这样着迷、近乎虔诚的热爱,但她的确无法拒绝。
塞姆前脚刚心满意足地蹦跳着出去,马上又一位不速之客进了杜蘅的办公室——是金成,办公室负责保卫工作的干事。
杜蘅和金成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主要是因为两个人的办公室都在三楼,经常碰面,而且金成是转业军人,性格比较直爽粗豪,敢说敢做,江湖气颇重。而且也和S中另外一位传奇专业军人王秘书一样,精于人际关系,是个左右逢源混得开的主儿。不同于王秘书的是,金成偶尔也讲些义气,虽然媚上却也并不一味地欺下,平时对杜蘅也算关照,因此杜蘅也和很多教辅的同事们一样,称其为“成哥”。
见是他,杜蘅笑道:“成哥,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串门子?”
金成小心将门在身后掩上,杜蘅也察觉到了他的神色不似平时轻松,忙问道:“怎么了,成哥?”
金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个,没什么。就是我们一帮人昨天在胡老板那儿,刚好你领导也在,”金成顿了一下,杜蘅知道金成口中的“你领导”说的就是苏梅华,她心中一沉,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听到的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金成似乎叹了口气,“你可能要调去别的部门了。”
杜蘅完全被劈懵了,“为什么?我怎么了?”
“你先别恼火。就是有人提起来要调孟博士来办公室,你也不用问是谁提的,反正看大老板的意思是同意的。然后就有人提起来你的安排,王秘书建议调你去别的部门。”
“为什么?孟博士来办公室也不可能做外事啊?我跟她也没冲突啊?为什么她来我就得走?”
“以前苏梅华就当着胡老板和不少人的面说过你不太听话,交代给你工作,你有时候明显不情愿,她都不敢使唤你之类的话。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吧。”
杜蘅很受伤,“我还不够听话吗?她交代的所有事儿我都给她办得妥妥当当的,不管多难,我都没让她操过心。所有的外事,我能做到的甚至做不到的,都做得让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学校的公事我都当自己的私事一样不计成本得失地尽心尽力,她还想我怎么样?!”
金成沉吟道,“肯定是你让她看出来了你脸色不好看吧,你不高兴也不用表现出来嘛。你一新人,她想怎么整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这种人你得罪不得的,本来你在这干了不少事儿,现在功劳苦劳都没有也就算了,还被这样说……我最看不下去的是,当时那帮人这么说你,你那直属领导也没一句话维护你……”
杜蘅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语带哽咽问道:“成哥,你知道他们想调我去哪个部门吗?”
“没听说。你怎么打算?”
“既然这样,那我离开办公室好了,现在这些什么交换生、外教之类的外事让她有本事自己做去!她派工作给我时,总是那种呼来喝去毫不客气的态度,我听着当然不舒服了!”
“赌气没用。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尽量留在办公室,其他部门还不如这儿呢。而且这些事儿也是你做熟了的,难道你真想去教学处编课程表?苏梅华这女人,你以后得小心提防着点儿,她很小心眼儿的。你太老实,做事的方式也不对,整天只顾自己埋头做事是不行的,更不应该公事当私事做,公事就是公事,否则你累死了人家也不会说你是累死的,只会以为你是笨死的!以后要聪明点儿,经常找她汇报下工作,她喜欢别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而且也让她觉得你眼里有她嘛;该叫苦叫累的时候也别忍着,‘会哭的娃才有奶吃’,懂不懂?行了,你知道就行了,想想怎么办。我先走了。”
杜蘅含泪送金成出了门,回身直接把门锁上,靠在门上无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