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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寂寞邀请

诸葛亮在《诫子书》一文中写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作为一个读过几年书的人,我既没有家学,也没有天资,更没有才能,倘若有些依傍,便是甘于淡泊,耐得住寂寞。古人云:圣人韬光,贤人遁世。带着对先贤仰慕的心情,我渐渐地沉下心来,幽室独坐。“板凳要坐十年冷。”我还远远不够。静寂中,我见那幢幢人影不断地向我走来。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籍兄,身逢血腥乱世的你,却充满了沧桑的历史感和厚重的文化感,我知道你是多么的苦闷和压抑,内心承受多么大的磨难,那苦楚说与谁听呢?寂寞里,你常驾车四处游荡,木车载着酒,没有方向。边行边饮,边饮边行,突然车停了,原来路到了尽头,荒廖的末路,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哭够了,便另外找路,又到了尽头,又是大哭。就这样,走一路哭一路,哭一路走一路,千古下我听你悠悠长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荒草野地间,无人听得,说与清风听。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幽幽,独怆然而涕下。”子昂兄,是你吗?刚才是你在幽州台上放歌么?遗世独立的幽州台呵,仿佛是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一座峭然耸峙的孤岛,任尔东南西北风呵。携旷世的孤独,在寂寞中愀然登台,只见你衣襟鼓荡,长发飘逸,一声长叹,浊泪四溢,那清泪沿着如刀刻般瘦削的脸颊缓缓流下,滴入今夜守望着你的我的心底。那泪是深海玉蚌磨砺千年之珠,熠熠闪烁着寂寞的光晕,让我在俗世中泠泠而醒。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熙甫兄,这是你的项脊轩吧?你仍读书轩中么?一座百年老屋,每逢下雨,尘泥渗漉。就是这样的破漏,我却见你“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真个豪放洒脱,竟日的寂寞铸就了你不事雕琢、清淡朴素、风韵超然的文笔,娓娓生动的叙事中融蓄拳拳的至真至纯之情。如今,我不必借书,也不必移案。夏有空调,冬有暖气,只是守着和你当初一般的虚空与落寞,倘你的英灵还在就带上我吧,让我伴读,好么“我打一哈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树人兄,每年的秋夜你都会在那玻璃灯罩前独坐么?还会在那奇怪而高的夜空下,在静谧的房间里,夜半做痴痴地笑么?昼日里,气温已逼近20℃,骑单车出行,蒙蒙飞虫不小心会直入眼睛。春日来了,一切在潜滋暗长着,那可爱又可怜的遍身颜色苍翠的小青虫会飞过春夏去找你的,其中有一只便是我心的羽化,或在你的纸罩上喘息,或扑入你眼前的火里。给个机会,我去寻你,寻你一样的清幽的寂寞。

“寂穆能使人听见平常所听不到的声息,使道德家听见了良心的微语,使诗人们听见了暮色移动的潜息或青草萌芽的幽响。”钟书兄,虽然你姓钱,但你的一生却是耐得寂寞,甘于淡泊呵。不显山,不露水,不图名,不图利,视金钱如粪土,视功名如过眼云烟,只求耕耘,不问收获,几十年的闭门读书,谢绝见客。在你寂寞的世界里,你见人所未见,听人所未听,或许你是读书人寂寞的最高境界了。今夜,以后的每个夜晚,我都可以来你静穆的山脚做短暂的歇息么“帆上用面粉袋片打了些补丁,收拢后看来像是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子。”桑提亚哥你还会带着你的旗子和无边的寂寞继续扬帆出海么?84天没有捕到鱼,你的海面上连一只鸟儿都没有,那又该是一个怎样寂寞的世界呢?然而,第二天你依旧扬帆出海,你是渔夫,你在向大海一般的寂寞里索取你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决不气馁,从不倦殆,一息尚存,永不言败。老人呀,你那海水一样幽蓝的寂寞在我的眼前汹涌澎湃,子夜我舔舐着水的咸涩,明晨请带我出海。

黑色的寂寞在今夜像潮水般一波波地向我涌来,那幢幢的人影在暗夜里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用心悬想,用心体味,渐渐的,我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急速地汩汩奔流,心房犹如一面“嗵嗵”擂响的战鼓,又仿佛见得那古老的《易经》声声叩击我的额角: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释然一声长啸:接受吧,寂寞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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