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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宛在水中央

四月的天,是人世多变的心,炎凉难测。

一路剪风,赴金陵之约而来。车窗外草正绿,叶正翠,远山笼烟,春水含碧。如此妩媚景致,却因我的行路匆匆,都恍惚成了过眼云烟。

人总是在乎未知的结果,而忽视了沿途可及的风光。我何曾有过不同玄武湖烟波苍茫。岸边绿柳舞风,远处水与天阴晴不定的脸相偎,不知耳语着哪一段尘世沧桑。

借一叶小舟,我弃岸而渡,要去那烟波阵中探一探水的真性情。其实不是渡,我没有彼岸。是从此岸而去,漂泊一转后,仍旧归此岸而来。于这片景致,我只是匆匆过客。千百年前来过,千百年后会再来。辗转流落,不曾了悟这东逝水般的宿命。

岸渐渐远离,水的面目渐渐真切,喧嚣终于远去,浸润身心的是满湖绿水的清静幽然。久居江南,从来不缺水的滋润。但是,每一次与水的亲近,依然让我久久沉醉。

柔风拂面,一湖春水瑟瑟低语。是说它历尽六朝繁华后的辛酸,还是指点我此后的归路?无法猜度它满湖波纹里粼粼变幻的启示。

小舟轻晃,似浮非浮,于水的裸体上徘徊曲折。岸在远方,舟在水中央,我已在烟波苍茫处。水如襁褓,我如同襁褓中的任意一株水草。而尘世中耽溺数十载,爱憎怨痴,我心不如一株水草自在;饱食终日,我身不如一株水草洁净。水草何必如我回眸处此岸已远离,而彼岸也不可及。

总是于两岸皆茫茫时,才能发现真心里的悲凉和无奈。我不如一株水草仰首望天,一片浮云悠悠。俯首看水,一个单薄身影。

是天托一片浮云,问候我的寂寞?是水以一脉柔情,荡涤我的旅尘身外万千繁华落尽,水只收容了我的倒影,并以它的方式将那身影扭曲了,变异了。水中影于是也有了水的真性情,于波纹间婉转隐现。

我却从此不识自己了。舟中人是我?水中影是我此身是谁?此处何处?此时何时?……云依旧悠悠,水依旧瑟瑟。

水天从来只沧桑着自己的沧桑。我自是多心了。

我是一个来自偶然的过客。偶然间路过这云下,这水上,偶然间心湖波动,零乱了一些心事。

水又何曾留意?只漫卷了无边的绿色霓裳,携风邀云,于潮起潮落间呼应岁月的更迭。

任身外,多少落花浮草飘零。

于是起身,寻觅来时水路。归去天仍是天,水仍是水。我流落的一腔心事,是水声外无韵的歌。

一篙而去,登岸的,是身,那在水中央浅吟低唱的,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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