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宗的云舟内有许多房间,任海此刻就在其中的一间中睡觉。在昨日发生了那个令人意外的小插曲后,任海就被崔恕己安排到了这里。
负剑青年走前曾简单地与任海交流过几句,“令人意外”这四个字就出自于崔恕己对昨天的感受,只是不知道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涤子生的出现还是任海的那句“退避三舍”。
说来也奇怪,从涤子生下午走后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一个人来找过任海问起有关涤子生的事,这一方面体现了五行宗弟子对他这个空降的首座弟子的抵触,另一方面也体现了金锋长老孙泽熹的威严,毕竟船上有这么多人,随便一个人向阴傀宗去放出一点消息,任海现在都不可能还好好地待在这里。
当任海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团红色,一团很美的红色。红色有很多种,橙红、紫红、鸭血红,但一般而言,没有人会用很美来形容以上的任何一种红色。
只是,这次不同。
红色之下,是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眼睛细长,大半个瞳孔都被眼帘盖住,是正宗的睡凤眸子。鼻梁中正挺拔,嘴角则如同新月般弯曲向上,嘴唇红艳,乃仰月口相。睡凤眼、仰月唇,再加上一头如瀑黑发,虽还略显青稚,但当真是当世罕见的美人儿。
任海与少女对视几秒,心跳竟然加快了几分,诚惶诚恐之下,任海先移开了视线。
少女面无表情,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任海问。
少女却所问非所答地说:“什么都没有。”
说完,少女一个闪身就离开了任海的房间。
任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起来,追了出去。穿过门口,绕过摆在船舱通道中小巧精致的翡翠狮子,踏过吱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后,一片光芒乍现于任海眼前,闪得任海睁不开眼。
“突然从昏暗的船舱中踏上光亮的甲板,会让你的眼睛很不舒服的。”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任海扭头一看,发现是背负长剑的崔恕己在说话。
任海向负剑青年行了一礼,说:“恕己师兄,请问你刚刚又没有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人跑过去啊?”
“红衣服的人?没有啊,师弟你不是睡糊涂了吧?”
崔恕己又说:“算了没关系了,赶紧去船头吧,一会长老还要讲话呢。”
崔恕己拉着任海往船头走,船头有一处台阶,台阶下是尽着白衣的新弟子们,台阶上,金锋长老孙泽熹独坐。
只要是人扎堆儿的地方就会分出三六九等来,而分出三六九等之后,人这种生物的劣根性就体现出来了。
任海随着穿过人群时,就被一道道的目光盯上了,任海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所以等到崔恕己把任海带到孙泽熹面前时,任海竟说不出一个字。
一边,崔恕己悄悄地说:“傻啊你,还不快叫师父!”
任海局促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道眉毛蹙在一起,像打了结。
孙泽熹对于任海的沉默不置可否。
五行宗的弟子凭地位高低可依次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秘传弟子和首座亲传弟子四类。其中,外门弟子级别最低,秘传弟子和首座亲传弟子同是最高级,在修仙界,凡间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现象依旧存在,外门弟子在内门弟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更别提首座亲传弟子了。这也是之前云栀子不同意孙泽熹收任海为弟子的原因,她希望崔恕己拿到这个机会。
别看秘传弟子和首座弟子待遇相同,那秘传弟子的考核可是成功者百里挑一,其中有资格参加考核的本就已是各脉的佼佼者,那考核的难度也就不言而喻了。所以说成为首座亲传弟子才是有能力弟子的首选,能轻而易举坐拥修行资源不说,还更根正苗红。
“恕己。”孙泽熹呼唤负剑青年。
“长老,弟子在。”
孙泽熹一挥手,变出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散发着精光的石头、能自己飞舞的宝剑、画着奇怪图案的纸片、像兔子那么大的蜘蛛、半虚半实的人头虚影、几个简单的人偶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瓶子。
孙泽熹说:“恕己,你来向大家讲述一下这些东西的有关知识。”
“是,长老。”
负剑青年拿起了那块石头说:“所有人都看好了,这将是你日后最好的朋友——灵石。我们可以直接吸取灵石里面的灵气来修炼,也可以用它来买卖物品。自从我们的祖先把这种含有灵气的石头定为基本货币后,这个奇妙的小东西就与我们修士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买法宝要用它,买符要用它......像这把剑就属于法宝的一种,当然了,品阶上是不如我身后的这把剑了。至于符箓,简单来说就是一种会根据你画的画、写的字不同,而产生不同效果的纸片,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比方说我手上这张火云符吧,注入灵力后就会发出火焰。还有……”
崔恕己在不停地讲解着各种修仙用具,任海却听不进去。他此刻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应付那些目光上,孙泽熹仍旧不闻不问,似乎乐见任海心神不宁。
任海的眉毛突然舒展开了一点。因为他看到了一道稍有不同的目光。
目光所起,正是渔家少女李天晴。李天晴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任海在看自己后也不躲闪,抱以嘿嘿一笑。任海也回报善意一笑,然后错开视线,打量起自己的师尊来。
任海看着孙泽熹的面罩,在发现无法把任何一个略显生趣的表情套用在孙泽熹脸上后,没来由地想到了今天早晨把自己吵醒的那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少女,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长老可曾有过女儿?”任海叫孙泽熹“长老”。
“没有。”
“那长老可曾有过侄女、外甥女什么的吗?”任海又问。
“谁知道呢,如果我有过兄弟姐妹的话,或许也会有。”
或许?任海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那长老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红衣一脸木讷的女子呢?”
“她主动找到你的?”
“嗯,早晨醒过来就在我床边了。”
孙泽熹考虑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本来在进宗门以后也要准备介绍你们认识的,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那也省了一步。她叫宋慧语,对于此人你不必特意去寻她,一切只等到了宗门以后再说。”
任海点点头,心里之前的猜测也被验证了七八分。估计这个叫宋慧语的人是某个山上神仙的后代,懒得和凡人子弟见面,现在大概躲在船上哪个隐蔽的角落里吧。不过奇怪的是昨天涤子生和自己这两个不速之客佯攻云舟的时候,居然也没有看见此人。
不知什么时候任海竟自己坐下了。此时此刻,崔恕己在讲课,是站着的。众弟子在听课,是站着的。唯独孙泽熹和任海二人盘膝而坐。于是他人纷纷收回目光,气氛不由得变得有些尴尬。
任海其实也没多想,就是突然不害羞了以后,觉得你们看我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你们愿意看就看吧。
可老子能在台阶上坐着,你们就只能在台阶下站着。
待到崔恕己讲完课,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太阳从旭日初升,走到了正悬当空。崔恕己从修士自身出发讲述了灵石、灵草、法宝、法术、符箓、灵宠,又说到了五行宗的一些规定,最后送给每人一份《初阶灵物图录》,记载有一千八百种灵草、灵兽,并且隐晦地向弟子们传达了一个讯息:此次出来招收弟子的人马一共五路,然而只有他们这一路弟子能得到由长老亲手编撰的这册宝贵书籍。
最后其他人都各自返回房间迫不及待地浏览奇珍异兽,任海被单独留下。
孙泽熹淡淡地说:“想不想恢复记忆啊?”
“想。”任海说着便抬起了头。
孙泽熹右手食指猛然伸出,指如疾风,瞬间就点在了任海的天灵盖上,任海则立即倒地。孙泽熹还盘坐着,双眼一眨一眨,似乎很欣慰。
孙泽熹稍稍弯下腰,看着任海的脸庞,觉得这个徒弟收的也不错,起码看着还算顺眼。
……
道门有语,叫一梦三千年。
此时的任海就有这种感觉。像是掉入了无底深渊,耳边还依稀有风声呼啸,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海,小海。哎呀,你看他在踢我呢。”
风声的呼啸开始变化,变化后的声音还是女人的,但比上一个要年轻好多,乃至于可以用稚嫩来形容了。
“小海,你又顽皮了!”
声音再次变化,这次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听得出他是个十分严肃的人,而且不知为何声音中还有些怒气。
“小海,你怎敢如此无礼,快向鲁掌柜道歉!”
奇怪,他们都是谁啊?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貌似还都跟我很亲近。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看来真是在做梦啊,任海心想。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头痛。这疼痛猛地把任海拉回了现实,同时响起的还有阵阵梵音,如同黄吕大钟般传响四方,稍稍缓解了任海的头痛。
任海醒来。
“醒了就别装死了。”孙泽熹说。
“这里是哪儿?”任海问。
“这里是五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