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昏暗的灯光中。
这是什么地方？
之字行的山路？
不是，是旅舍的楼房。
之字行的楼梯。
不是普通的旅馆，是建在陡峭的山壁上的旅馆。
脚下也不是普通的楼梯，而是一块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堆成的之字形阶梯。
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摇摇晃晃的，每一块石头，都随时会掉下去。
危险使他双脚酸软。
更危险的是，乱石堆成的阶梯上，有很多人在攀登。
幸好他已经走到阶梯的最顶层，不用担心，头顶上有巨石滚落。
这一松神的瞬间，脚下的一块石头被他蹬了下去。
下面传来一声惨叫！
随即无数人在下面叫道：“谁踢下的石头？谁踢下的石头？砸死人了！”
幸好灯光昏暗，谁也没有看见他，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人看见。”
趁着人们慌乱的时候，他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元常清晨醒来，怔怔的坐在床上，他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让他感到负罪感，却又感到庆幸的梦。
修道人对自己的心几乎可以完全掌控，所以，几乎是不做梦的。一般来说，肉体睡觉之后，意识虽然不休息，却在修道人的控制下，继续着白天思考的问题，或者做睡觉之前准备好的功课。
这种睡觉之后的一点不混乱的意识活动，叫清醒的梦。
但是元常昨晚去做了一个混乱的梦，在梦中，他对他的心，他的意识失去的掌控。
这对修道人来说，可不是好兆头。
况且，为什么梦中，他害了人，却因为没有被人发现而感到庆幸？
做错事，而没人知道，这在普通人来说是庆幸。但在修道人来说，却是暗室亏心，懦弱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懦弱的心是修不成道的！
难道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了邪途？元常不由的对自己产生的怀疑！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无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没起来吗？快起来，已经太晚了，要赶路了！”
这一声催促，把他从自我怀疑中惊醒。
“好险！好险！”他暗出了一头冷汗。
“无咎真是救了我一命！”他暗自感叹。
“马上就来！”他回答了一声，不再纠结昨晚的那个梦。
早晨，客栈大堂中，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人，都是昨晚住店，刚起床吃早饭的人。
元常坐在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傍边，他的脸色不太好，昨晚做梦，没有睡好，而梦的肉容，更让他到此时还心神不安。好似他所追求的最美好的东西，有了瑕疵。
窗外是烦燥的喧闹声。
元常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突然就看见阳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黑色的气息。
不由的心中更觉烦燥厌恶。
无咎也望了窗外一眼，不由的叹息了一声：“没想到城中百姓的戾气竟如此之重！”
那层黑色的气息，普通人看不见，普通人看见的只是朝霞与微云。
黑色的戾气，只有开辟了心田世界，神魂觉醒的修道人才看的见。
这时，伙计端上来一碟小菜，两碗稀饭。
无咎回过神来，低头吃饭，这了一会儿，一抬头，见元常还在怔怔发呆，不由的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元常嗯了一声，惊醒过来，道：“没事啊，走神了。”
“快点吃饭，还要赶路呢？”无咎道。
元常应了一声，端起碗，呼噜呼噜，一口气把一碗稀饭喝进了肚里。
元咎见了，不由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没见过你这样吃饭的！”
元常也不答话，舌头在口中扫了一下，皱了皱眉，一低头，对着碗，噗！噗！噗！吐了三口。
三只白色的小虫子的尸体，落在碗中。
三只白色的小虫，虽然已经烂的面目全非，但从身上长着的翅傍上看起来，似乎是飞蛾一类的虫子。
元常感到心中一阵恶心，烦躁的高声叫道：“店家！伙计！你们怎么做饭的？怎么饭里还有虫子？”
店家满脸堆笑的过来，看了一眼碗中的虫子，并没有显出惊慌或者抱歉的神色，只是冲元常抱了抱拳，平静的说道：“两位客官恐怕是刚到的阳城吧？”
无咎点了点头。
“不瞒两位说，现在的阳城，要想找一碗没有虫的饭，恐怕很难！”店家苦笑的解释道。
这话太奇怪了，元常不由的问道：“为什么？”
这话一问，店家的笑容更苦了。他在桌子傍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开始说道：
“唉！”一开口店家便连连叹气：“要说起来阳城真是个好地方。风调雨顺，粮食更是连年丰收，这对农户来说，本来应该是好事。但是……”
店家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但是，粮食多了，也不尽是好事，粮食连年丰收，官仓，商仓，都堆满了粮食，粮价自然下降了，从前年起，一月一降，到了今天夏收之后，市面上收购小麦的价钱，连前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米价更贱。谷贱伤农，所以，家家都把收割的粮食囤了起来，想等过了今年，粮价涨起来再售买。也幸好前两年丰调雨顺，农户家家都有些余财，所以囤一两年也不影响生活。”
“但是今年夏天麦收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家家户户的粮仓里，都生了虫蛾，这种虫蛾看起来不起眼，死的又快，但是糟蹋起粮食来，比老鼠蝗虫都厉害！”
“虫蛾？”飞蛾是常见的昆虫，但虫蛾这个名字，无咎还是第一次听见。
店家左右看了看，突然出两根手指，在窗台上一捏，抓住一只飞虫，摊开手掌，放在无咎眼前，道：“看，就是这种可恶的小东西。”
他的手掌中，是一只普通的飞蛾，就是夏天晚上灯光下常常见到的那种飞蛾，并没什么奇怪之处。
“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飞蛾啊！”元常说。
“以前是普通的飞蛾，但今不普通了。往年每到夏天，这种飞蛾飞的满天都是，但是并没有发现它们怎么糟蹋粮食，但是今年，只要一只飞蛾落进粮仓里，不出一个月，粮仓中就会铺满厚厚一层的飞蛾，每一粒粮食中，都会有一只飞蛾的幼虫！”
店家说到这里，生气的拍着大腿道：“你说，它们还是普通的飞蛾吗？什么样的飞蛾能繁殖的这么厉害，糟蹋粮食能糟蹋的这么厉害。”
无咎捏起这只飞蛾，放在眼前细看。
飞蛾没有死，偶尔扇扇翅傍，蹬蹬腿挣扎一下。
它的身体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灰白色，翅膀上有一层灰色的粉尘。粉尘的下面，有几道褐色的花纹，组成的一个繁琐的图案。
这个图案异常的繁琐，
盯着这个花纹，看了几眼。无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个甲古文字，但她又不太确定。
她把飞蛾递给元常：“你看看，能看出什么吗？”
元常接过来，也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没看出什么啊。”
“翅膀上的那个花纹。”
元常又盯着看了半天，才皱着眉头，疑疑惑惑的说道：“这好像是一个甲古文字吧！”
无咎问道：“你也觉得像？”
元常点点头，道：“应该是了，越看越像！”
“这也太巧了，它翅膀上的图案竟然是个甲古文字，是巧合只有这一只长的类似，还是甲古文字本就是抄自它的翅膀？”
无咎转头西下看了看，一伸手又抓来一只飞蛾，一看，翅膀上依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纹。
“不是巧合，所有的飞蛾上都有这个花纹。”无咎连续抓了四五只，看过之后说道。
听了这话，元常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店家掌柜的问道。
“这种虫子不是飞蛾！”元常解释道。
“不是飞蛾，哪是什么？”
“是蚬。”元常说，飞蛾翅上的甲骨文字，即是‘蚬’字。
“蚬是什么？”店家问。
“蚬……”元常神色有些悠远道：“蚬，死人怨魂所化之虫，绝世人粮食。蚬虫一现，食尽世间粮食，使人无粮可食，蚬虫见世，世上必有饥荒！”
随着元常的解释，店家神色越来越恐惧，元常说完之后，他已经有些坐立不稳，眼睛瞪大，嘴巴大张：“这……这……这是真的吗？”
“传说而矣！”无咎冲他微微一笑，宽慰道：“没那么严重。店家不用惊慌。蚬其实就是一种米虫而矣！”
说完，看了元常一眼，起身回房中了。
元常跟在她后面，进屋之后，关上门，便道：“蚬早在上古时候就已经灭绝了，现在突然出现，必然不简单，而且砚虫的记载，在史书上明明白白有记载，不是传说，蚬虫一再，必有饥荒，你为什么要骗店家？”
“你告诉他实话，除了让他害怕，又有什么用？”无咎问道。
“你准备查下去吗？查一下蚬虫出现的原因。”元常问道。
无咎有些犹豫，她着急去救她的弟弟。但是……
“如果不消灭砚虫，最多半年，阳城的粮食就会颗粒无存，而且如果砚虫向周围的城池扩散的话，到时候，不但阳城全城的人会被饿死，恐怕整个郑国都将变成为饿鬼之国了。”
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命啊！无咎能无动于衷吗？
她不能无动于衷，一走了之，但是，晚救弟弟一天，弟弟便要多受一天的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