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的那般深沉。
白天的事情仿佛已经被两人抛之脑后,吃过晚饭后,叶景泷便紧锁了房门,在房间里休息。当然,表面上的平静,并不能代表他们内心也是波澜不惊。
夜渐渐深了,寒风拂过窗棂,哐哐作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入院内,直奔叶景泷闺房方向。
叩叩叩!
是那人敲门的声音,敲得那般轻。本来准备推门而入的他,因为叶景泷锁了房门,只得敲门,但又因为是偷偷前来,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又只得轻轻地敲,但心中又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响声。
“茶茶,你睡了吗?是我夜荼。”那人挠了挠头,他当然知道现在是深更半夜,没睡是不可能的,但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里面的人可以给自己开门。
只听室内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声音接近门口,便停了下来。
“夜荼?”里面的人似是探究地出声。
“是我。”意料之外,叶景泷竟还没有入睡,她的声音听着是清醒的,“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呀!”
“我…心里很乱,睡不着。”
“开开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再见你,我是失忆了,但却没有人告诉,我忘了你,忘了一些别的人,也忘了一些重要的——回忆。”
“失忆算什么?天也没有塌,世界都还没毁灭,什么都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变,日子还得一天天的过。忘了的,迟早可以再想起来,不记得的人还可以再认识,你不记得回忆,它却真实存在过,即便你不去找它,它也会再回来找你的。所以你要知道,只要你还活着,一切都还不是定数,对你来说全部也只能算是未知,不能这么早下定论的。”
她看见室外灯火将他的影子映在门上,意气风发,他却看不见屋内漆黑一片中,她的身影孤立无援。
“算了,既然你不想见我,你便睡吧。天色也不早了,如果你怕的话,我会在门口一直守着你,天亮后我再走。”夜荼便斜倚着房门,就那样安静的站着,让人心安。
叶景泷思虑着他说的话,面朝门口方向躺着,只要一睁眼就会看到夜荼的身影。有时站累了,他会蹑手蹑脚地在门口走动几个来回,在叶景泷看来,他弯着腰放轻脚步,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太大声响的身影莫名的滑稽。叶景泷便是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进入梦乡的。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入室内,唤醒了一夜无梦睡得香甜的叶景泷,推开门,夜荼果然已经离开。看外面银装素裹,她想起昨日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想到昨日那人在门口守了一夜,就在这大寒天。
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消逝着,没有人再提及失忆与怀孕的事,每晚夜荼都会来守着叶景泷入睡,不过是在卧房里,自然是因为外面天寒地冻,叶景泷怕冻着他才允许他进屋的。只不过对于此举,夜荼表示自己受宠若惊。
眼看过几日便是除夕,这日叶宅来客,是徐先生。
想起那****与父母在屋外的交谈,虽听不真切,心头却笼起一层不好的预感。
路过厨房,有一阵药材苦涩的味道飘过来,闻起来叫人很不舒服。叶景泷很想去找夜荼,却突然发现竟不知道去哪找他。有些后悔没有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他是存在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里的,或许他会知道这孩子的父亲……
“…姓君的对泷儿所作所为,我不会放过他…”
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那日带着怒火的话,“姓君的…”口中喃喃。
“三小姐您怎么来厨房了?这药还要过会儿才好,您先回房去,等药熬好了奴婢给您端过去。”正在煮着药草的丫鬟见到叶景泷,匆忙跑出来。
“我知道了。”心中一片寒意,嘴角隐隐有着惨然笑意,这药果然是给自己的。
从始至终没有告诉自己怀孕一事,这徐先生的突然来访,炉子上烧着的药,结果显而易见。
即便当初有多么震惊于怀孕这个现实,心里又有多么抗拒。在遗失的记忆里,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她爱的,亦或是她恨的。
这段时间,她已经接受腹中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所以,她不允许……
不允许,失去他。
……
这是她从醒来之后第三次出门,却是第一次只身一人。她不能带孑然,也可以说她这次出来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因为这关乎到一个还未到这个世界但在客观上已经存在了的生命。
她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再去一次‘隐市’。或于,也只是或许……
停在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面前是那栋气派的建筑——隐市。
双手因为局促,不由的握紧裙摆,一步一顿的走向那门口,不料竟被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隐市’规定,入者,现银五百!”
“我…没带。”匆忙出门,哪里会带银钱,此时的叶景泷可谓是身无分文,更别说是五百两了。
“那不好意思了,姑娘请回。”
“我是来找你们楼主的!”
“巧了,这进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来找我们楼主的。”
“……”
叶景泷现在深深怀疑这是个什么地方,怪不得孑然说这不是个正经地方。这个表面上是酒楼的地方,光吃个饭,进门都得五百两,更别说里面的饭菜了。
只是听这楼里人声鼎沸的,还真有闲钱没处花的。
暗暗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进去,突然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哎呦喂,看看,看看,这么个玉人儿,你们真是一群不怜香惜玉的木头,这天怪冷的,就让人家门口站着?来,本公子出钱,可人儿跟我一起吧!”
叶景泷厌恶的推开那人的手臂,看向那人,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一阵恶心,不由得扶着墙干呕起来。
那个拂了头发,貌似自认为英俊潇洒的动作,眉头皱着道,“小丫头,别不识好歹,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说罢,眼神示意手下人,其他人会意。
在‘隐市’门口闹出点什么事来,那肯定是活腻歪了,那人自是要将叶景泷掳到别处在下手的。
一人刚将手搭在叶景泷肩上,只见她一转身间,从发间拔出钗子,反手便插在那人手背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别说那几个人,就是叶景泷自己也吓了一跳,震惊的看着自己被溅上点点血迹的手。
他们本就在‘隐市’正门口,出现这一变故,自是惊动了门口守卫。
那公子哥还不死心去拉叶景泷,后者当然不会移步。这一拉一扯间,那人余光瞥见有人自楼内走出,心道不妙,忙推开叶景泷转身要跑。
“公子即来之,不如安之。”君墨玄语气淡淡,门口守卫的人却听懂其中意思,飞身上前便将那人擒住。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那人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乞求道。
叶景泷被推出,往后一载,君墨玄及时将她接住揽在怀中。身后的江浩接过君墨玄身上靠着的人后,立即返回楼里,将叶景泷安置在暖墨阁。
“凡在我门前生事者,不留全尸。”君墨玄在那人耳旁低声言语,带着浅笑,而在那人看来,好似来自地狱修罗的森凉笑意。
“在我门前生事者,这便是下场……”君墨玄提高声音,让一些围观者听得真切。
“啊——”
有护卫执刀,手中光影闪过,本完完整整的人便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围观人群立即作鸟散状,也有胆大的多瞄几眼,看着‘隐市’的人收拾残局。
而这一切,被藏在暗处的某人,尽收眼底。
君墨玄早在护卫拿出刀的那刻,已返回楼中。
‘隐市’中人的办事效率自是不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再有人从楼中出来时,不过见门口一摊未干的水渍。若不深究,必定不觉方才惨景。
“方才那人是当朝一品大员李尚书家的嫡子。”
“嗯,楼中会有人把那些残肢随时亲自交到那位尚书大人面前。”君墨玄云淡风轻的喝着茶水,对于那位公子哥的身份并不意外。
“墨玄,你此举确实鲁莽了些。”对面坐着的自是君墨白,面带愁容。
“规矩定出来就是为了执行,否则这人人如此,将来还有谁会把我隐市放在眼里。”君墨玄虽是语气淡淡,但在君墨白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眼中戾气很深。
“墨玄……”君墨白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那人已经恢复神色如常,仿佛方才那种神情并非来自于他。
“叶景泷怀孕了。”君墨玄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君墨白却手掌一颤,几滴茶水洒在桌上,脸色不是太好。
君墨玄将一切尽收眼底,“你要去见她吗,现在就躺在我房间。”
“不…不必了。尽快遣人送她回去吧,毕竟……”君墨白神色已恢复如常,看着对面的人,眼中满是关切。
“无妨,我都习惯了,他要是哪日不对我动手,我反倒浑身难受。你说,这是不是病?”君墨玄笑着道。
君墨白把玩着那半杯茶水,没有言语。
“你真的不去看看?算了,你不去我去。”君墨玄放下饮尽的杯盏,起身离开了阡陌阁,君墨白动了动身子,终是没有跟上去。
“诶~墨玄兄,你这是哪去了?可让我好等啊!”来者自然是死皮赖脸的祁公子,本是萎靡不振的靠在扶栏上,看到君墨玄后,那双眼放光的。
见到这人,君墨玄自是头疼的,对于这种软硬不吃,脸皮奇厚的人,即便是大罗神仙估计也是无可奈何的。
“祁公子是又有何难事来寻我隐市帮忙?”
“别这么见外,叫什么祁公子,我虚长你几岁,叫兄长我可是很乐意的。”祁冷熙得意洋洋的套着近乎,好像面前的人与他很熟似的。
这人要是脸皮厚起来,真是什么便宜都占,面对什么人都是自来熟。
“祁公子太抬举了,君某无名小卒,您的身份在下高攀不起。”君墨玄仍旧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
“瞧你这话说的,明明是我高攀了这隐市了,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这隐市名声,就是皇帝老子他也得敬让三分呢!”
君墨玄淡淡一笑,“公子过誉了,这区区小楼,怎敢折了天子的面子?不过若公子闲来无事,只是来寒暄几句的话,请回吧。”
对方已下了逐客令,可祁冷熙是何人,一脸我没听懂你什么意思的样子。
“这漫漫冬日,岂不无聊的紧,墨玄兄若是也无事可做的话,不如一起出去游赏一番,倒也不辜负这大好河山景色。”祁冷熙满怀期望的看着君墨玄挂着一副貌似有些动容的样子。
“我很忙。”撂下这句话,君墨玄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祁冷熙一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