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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梁红玉:淤泥里的莲花,红颜间的须眉(3)

交战当天,宋金两军队列严整,一片大战来临前的肃穆。梁红玉身披铠甲,腰戴宝剑,端坐楼船之上,目光炯炯俯视两军,突然挥动双臂,鼓声如同天雷一般射进两军中间。刹那间,厮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梁红玉鼓点雄壮,宋军将士拼杀竭力。金军知道梁红玉位处枢纽,四下里箭如雨下,直射梁红玉的楼船,梁红玉在多如星雨的箭矢之间,端坐鼓边,岿然不动。宋军将士见她不顾个人生死,勇猛至此,更加拼命。虽然只有区区八千宋军,但直插金兵大军中间,左突右进,竟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金军竟然全面溃败,金兀术只得率军驾船逃窜。宋军此时正士气高涨,怎容得金军逃窜?梁红玉一鼓作气。鼓声震天,宋军大受鼓舞,追击金军,歼杀无数,金军元气大伤被迫求和。

此时一战,宋军大受鼓舞,梁红玉名声大震,她击鼓退敌的英勇壮举在宋金两军中口耳相传。经此一战韩世忠对这位夫人也是刮目相看,对自己有此贤妻感到由衷自得。不久金兀术派使者前来求见,商议议和事宜,梁红玉因对此次战役贡献卓著,韩世忠让梁红玉也一同接见使者,夫妻两人并使者主宾落座,使者道:

“大宋军士作战英勇,我主深有感触,我主知将军劳心军务,清正自廉,为宋金两军重修旧好,也为了贴补将军劳师之资,愿将随军所带财物尽数奉上。听闻将军素来爱马,我大金以名马著称,我主也愿特将数匹良驹一并奉上,以表我主仰慕之情。”韩世忠当然知道金兀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

“你进献这么多的财宝名马,定有所求,我生性率直,有何指教,何不直言?”使者道:“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我主但求将军网开一面,暂收神兵,放我等北归,此时所献之物只是九牛之一毛,待我等归朝更有厚礼相赠。”韩世忠闻言大怒,正打算诛杀来使,梁红玉道:“将军切勿动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望将军三思。”又转身对使者说道:“你打算进献的财宝本就是掠夺我大宋子民之物,只有相还之说,何有进献之理?至于宝马良驹,我大宋富甲天下,何物不有,区区几匹驽马怎入将军法眼?尔等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我大宋军兵所到之处定使金兵丢盔卸甲,四散逃命。今日饶你回去,代为通传你主,只要你等一日不解甲投降,我大宋军便征伐不止。”说罢,命军士杖责使者二十,遣其归去。

且说金兀术听使者回报,知是议和无望,只得硬着头皮与韩世忠军在河上且战且退,最后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被韩世忠围困在黄天荡。黄天荡乃是死巷,只要韩世忠、梁红玉能够守住巷口,就能够瓮中捉鳖,生擒金兀术部众。但我们知道他们只有区区百千兵力,不具备合围的部署能力,更何况,没有相应的陆路部队配合,使得进攻时间一拖再拖。

梁红玉:淤泥里的莲花,红颜间的须眉终于金军在走投无路,几近全歼的形势之下,昼夜不停凿通河道三十余里,从而得以向建康撤出,成功地逃出韩世忠的围困。虽然金兀术在韩世忠梁红玉这里得以有幸逃脱,但是向建康撤退途中又遭到抗金名将岳飞的阻击,金军根本无法前进,一路屡受围堵,在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又不得不返回到长江,继续试图从这里北渡归巢。

金兀术回到长江之上,对于不熟悉水战的金军来说无疑极其不利。宋军战船船体巨大,在水战中极具优势,而金军多是小型舟船,显然这样作战十分不利。韩世忠还与梁红玉商议将所属舰船用铁索链相连接,以巩固大船稳性好、攻击性强的优势。在战斗之初,宋军的这一优势得到很好的体现,金军被打得船倾人翻,四散奔逃。一日,韩世忠与梁红玉携手走到船头,看千里江面上到处是征战之声,宋军船舰往来穿梭,追击金兵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看胜利在望,心情大好,韩世忠命手下置酒设席,与梁红玉对饮。韩世忠道:“夫人可还记得你我相遇之时,你口口声声呼我将军?世事变迁,谁能想到一语成真,如今我身为将军,你也贵为夫人,可见命运不可捉摸。只可惜,记得当初我豪情万丈,想在有生之年得见金兵被灭,如今光阴荏苒,虚度了这么多年,失地尚未收回,更别提歼杀胡虏。”说毕,长叹数声。梁红玉道:“将军怎么能这么悲观呢?你看这江面上,大宋将士英勇杀敌,金兵丢盔卸甲,金兀术十万大军几近覆灭,只要我们怀着矢志不渝的目标,区区狄虏又有何惧?”韩世忠听梁红玉此言,心中十分安慰,转身看江面上的战况,心中突然颇有感触,命手下满斟一杯浓酒,走到船头,俯视浩浩长江水,酾酒临江,大声唱道: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这首小词满溢着壮志未酬的惆怅和忧国忧民的感伤,在鼓点正密、喊杀一片中吟咏,格外让人唏嘘。梁红玉满把一杯琼浆缓缓走到韩世忠面前道:“将军一心为国,必能赢得身前身后之名,将来青史之上,你与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也毫不逊色。”韩世忠叹道:“大丈夫处世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后世声名实在并非你我能够左右,唯求问心无愧,那么此生也便无憾了。”两人相互勉励,情真意切。

然而上天永远让人无法捉摸,就在韩世忠和梁红玉为唾手可得的胜利满怀豪情的时候,接连的胜利让韩世忠和梁红玉错失了这个全歼金军的绝好时机。金军船小兵疲,再加上不习水性,屡战屡败,无力迎战。就在金兀术一筹莫展之时,有谋士提议说宋军之所以能屡战屡胜,所依赖的无非是船坚炮利,只要天假其便,找个无风的日子,利用小梁红玉:淤泥里的莲花,红颜间的须眉船轻便的特点,纵火毁船,宋军必然可破。金兀术大叫妙计,当天便设坛祷告。在这个仪式上,金兀术为祭天先杀白马,后割破自己的额头,甚至把从江南等地劫掠的妇女的心脏剖出来祭天。残忍至极,令人发指。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无法解释,金兀术设坛祭天的第二天果然江面上寂静无风。金兀术看到上天垂青于金兵,更加坚信自己的祷告起了作用,便振臂一挥,金军小舟带火齐发,目标直指宋军大船。宋军船队被铁链所结,一时间火光冲天,众多船舰动弹不得,韩世忠夫妻只能眼见着金兀术率部卒对宋军大肆杀戮,几乎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与他人。韩世忠率领残部败退镇江,金兵突出了重围,一路北上。

此战韩世忠虽然惨败,但是在战略上,韩世忠不但没有失败,反而是大胜而归。他所率领的宋军只有八千余人,而他能以区区八千之众阻击金兵四十八日之久,以一当十,让金兵四散溃逃,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对于此后数年北上而不敢南顾,韩世忠可以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南宋朝廷因此才得以继续保存。韩世忠为大宋朝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理应受到嘉奖,但出人意料的是,此时韩世忠的夫人,那个追随韩世忠东征西战、出生入死的梁红玉却一反常态,上疏宋高宗弹劾韩世忠。她言辞切切,道:“韩世忠虽战功卓著,但作为一军统帅,在长江之上,未能明辨战局,对船大易燃不仅没有预见,眼见金兵纵火焚船也无良策应对,实在是既有错失歼敌良机,又有纵敌归巢的罪状,望陛下明鉴,加罪韩世忠以正国法。”梁红玉以韩世忠夫人的身份上书弹劾韩世忠,这在当时不啻为一件惊天的壮举,此疏一出,满朝上下无不对梁红玉的这种事事以国家为重的义举感叹,都赞她不但胆识卓越,更是忠勇有加,实在是群臣之表率。一时传为举国上下的美谈。朝廷对梁红玉的这种行为大加激赏,又加封她为“杨国夫人”。

梁红玉的弹劾自然不会被朝廷采纳,非但如此,宋高宗还接连不断地提拔这位抗金名将,一方面用来昭示皇帝任人唯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韩世忠这位名将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公元1136年,韩世忠被拜为武宁安华军节度使,奉命驻扎在楚州。韩世忠的主要军事任务是防御和抗击金军,因而他们在楚州城外,以淮水为界限,又建立了新城用来抵御外辱。江南本是天下粮仓,但是经历了金兵的几番蹂躏后,此时正是到处疲敝、百废待兴。韩世忠和梁红玉到楚州后,不仅十分重视军务,对百姓的疾苦也是分外关心,特别是梁红玉常常是深入百姓,亲力亲为,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

当时的楚州等地,受到战火的波及,百姓不但缺衣少食,连基本的住房都没有。梁红玉便率领兵丁,帮当地百姓搭盖屋舍,修葺房屋,她发动百姓,并亲自与军士们一起收割芦苇,将这些芦苇晒干编制为蒲,用这些蒲来当作修建房屋的材料。梁红玉身为大将夫人,又兼领着两国夫人,以这样的身份与百姓甘苦同享,实在是殊为难得。楚州百姓没有梁红玉:淤泥里的莲花,红颜间的须眉食物充饥,梁红玉还到野外寻找野菜,并亲自尝食,遇到可以食用的便告知百姓。相传后来被称作是“抗金菜”的“蒲儿菜”便是梁红玉亲自尝食后能够食用,才广为传播的野菜。梁红玉虽然身份尊贵,但日常用度一如百姓,不但日常粗布疏食,还常常亲自参加耕种劳作,士卒和百姓对这位战场上让金兵闻风丧胆,战场下与百姓同甘共苦的将军夫人十分爱戴。一时间楚州城军民齐心,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经过韩世忠与梁红玉的苦心经营,楚州迅速恢复生机,成为了虎视北方的一大重镇。韩世忠在楚州领兵十数载,虽然兵力只有区区三万,但金兵却始终不敢侵犯,所忌惮的也正是韩世忠与梁红玉。

◆扬国威淮水埋艳骨

关于梁红玉的结局,史书上的记载版本不一,有一种说法比较普遍:南宋后期奸臣当道,作为一名军功卓著又性情直率的老将,韩世忠虽然手握重兵,但遭人嫉妒,深感掣肘,因此交出兵权,辞去军职,与梁红玉一起归隐山林,两人做了一对神仙眷侣。梁红玉将全部精力用来相夫教子,并培养出了后来成为一代名臣的儿子韩彦直,梁红玉在公元1153年、韩世忠逝世两年后也驾鹤西去。

然而从正史的记载上来看,这显然只是后世百姓对梁红玉的美好祝愿,是百姓对为舍身取义的英雄们的晚年生活的幻想。然而,现实总是充满了残酷和悲壮,正史记载:梁红玉自己率领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也就是闻名后世的“娘子军”,这支军队征战沙场一如男子般骁勇无畏。相传娘子军作战十分勇猛,梁红玉精于指挥,又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因此“娘子军”战斗力十分惊人,金军常常在这支队伍面前抱头鼠窜,这支队伍曾与金军和伪齐镇淮军数次在山阳等地大战。梁红玉的这支“娘子军”军威震天,连续作战数次,都是大获全胜,这一消息传遍全国,举国上下都十分震动,“娘子军”的威名因而大震。

接连败在“娘子军”的手下使得金军大为恼火,一方面败于女子之手令人倍感羞耻,另一方面金兵屡遭重创,久非良策。于是,金兵调集了百倍于“娘子军”的兵力埋伏在淮水周围,梁红玉率军与金兵作战时,被对方诱到此地,一声炮响,万箭齐发,一时间梁红玉所率的“娘子军”暴露在金兵的箭雨之下,损失惨重。她们被金兵围困之时,金兵统帅对梁红玉敬重有加,派使者亲去劝降,称只要她能归顺大金,不仅全军得以保全,更有加官晋爵,永享荣华的待遇。梁红玉的态度可想而知,她不但骂退使者,更是率领步卒一连数日不断突围。只可惜,虽然“娘子军”个个奋勇杀敌,豪情冲天,但是金兵人多势重,她们虽然拼尽全力,还是无法突围成功。

梁红玉显然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决定,在金兵的箭雨和刀枪之下,梁红玉所率将士伤亡殆尽,梁红玉在多次的突围中身受重伤。史书记载,梁红玉:淤泥里的莲花,红颜间的须眉梁红玉身上被流矢射中处,血流不止,被刀枪所伤之处更是不可计数,全身鲜血漫流,肠子都从腹部流出来了,但她用头上的汗巾将肠子裹住,仍然上马征战,以至于流出的鲜血都把身上所穿的盔甲都湿透了。这段文字我们现在看来,仍然觉得不忍卒读,但即便在当时的情形之下,梁红玉仍然手持长枪,追刺金兵,左右的随从看梁红玉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难以为继,劝阻道:“您现在身受剧痛,金兵逼迫甚急,何不暂避锋芒,妥为保全?”梁红玉马上朗声答道:“我夫妇二人受朝廷恩遇多年,我以低微的身份忝列两国夫人之位,实在是有愧圣恩。今日若能以死报答皇上的恩情,正是死得其所,只可惜我此生无法看到王师北定,唯愿大宋将士个个奋勇争先,以报君恩。”说罢,突然纵马突入敌阵,刀落处,几名兵丁的头颅已被斩杀下来。金兵看梁红玉虽身受重伤但仍英勇无惧,于是竞相放箭,梁红玉被乱箭穿射,落马而死。可怜一代女中男儿就这样悲壮地殒命淮水。梁红玉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对于一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说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金兵对梁红玉早已是恨之入骨,她在世时没能伤害她秋毫的金军此时争相向前蹂躏她的尸体。史书记载,梁红玉的遗体竟然被金兵肢解,这还不算,他们还将梁红玉的遗体置于集市上大晒三日,其惨状让人目不忍视。死于梁红玉手中的金兵多如牛毛,金兵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报仇,同时金兵还想用这种方式达到震慑宋军将士的作用。

金兵统帅,梁红玉的手下败将金兀术听闻梁红玉的死讯,沉默不语,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对手下的人说道:“梁红玉与我有大仇,当年曾与韩世忠将我逼退黄天荡,我挣脱不得,几欲身死,其狼狈惨状,实在是平生少有。但是我们各为其主,梁红玉忠勇可敬,卓有胆识,又与民为善,实在殊为难得,尔等且将她遗骸妥为保存,以表我敬慕之心。”

梁红玉的遗体几经辗转之后被运送回大宋,重新下葬,朝野上下纷纷为她吊唁。她的结发丈夫韩世忠收到梁红玉的遗体之后失声痛哭。梁红玉与他相识秦楼楚馆,又相别在沙场,对于韩世忠来说也算是仅有的一点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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