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淘街上春节有个歌谣，唱正月里的早茶。叫做初一圆子初二面，接着后边还有初三初四初五再吃什么，就记不得了。
但是禾生儿家因为老奶奶生前在大坝开过面店，所以一直的习惯是初一下面，初二打蛋茶，初三初四初五蒸点心，到了十五元宵节时才下圆子。
这年有个朋友在苏州买了一处新房，装修好了请禾生儿去他们的新家过年。
朋友预定的家具还没有到家，好在被窝褥子多，禾生儿说就睡地板吧。他在三十晚上就窝一个陌生的地板上守了岁。
是守了岁还是守了祟？因为禾生儿还又听说过大年三十岁交子时，是有妖祟捣乱作怪，有好多人的守岁其实是守住不让妖祟出来作怪。
到了初一的早上醒来，发觉半个身子都僵了。禾生儿心里暗自嘀咕，难不成还真的招惹邪祟了。
正这时手机响了，一看原来是老年痴呆的老妈打来的。这老妈也真是奇怪，平时在家想跟她正经的说一件事都是麻烦，但有时猛然打来一个电话，竟能让人意外的得到一次醍醐灌顶的精神启示。
这回老妈在电话里说了，绷床软和地板硬……
她竟然知道四五百里以外的儿子睡了地板！
她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使禾生儿想到了老家的绷床。今天看来，睡在绷床上过年的滋味才是老家的滋味。朋友家有一台按摩椅，他看到禾生儿痛苦的样子，就让他睡那上面按摩一下。
过一会儿朋友又送来了一碗汤圆，说初一圆子初二面……
一个上午，禾生儿身体的不适程度逐渐加重，到最后上呕下泄，骨骼刺痛，一度时竟然虚脱晕厥。
晕厥时老妈妈又来了电话，朋友代接了，电话里却又寂静无声。朋友这边问了好多个喂，对方一言不发……
但是禾生儿好像有了感觉，突然挣扎着起来说，去观前街……
朋友知道禾生儿平时有些古怪，也信一些异学，料他是要去玄妙观上香，就开了车送他去。
到了观前街去又不让去玄妙观，只迷迷糊糊的指引朋友将车左拐右转的来到了另一去处。朋友把禾生儿搀扶下车，他却问这是到了哪儿？
朋友感到好奇怪，说是你领我送你来的，你自己怎么不知道这是哪儿？
这时禾生儿也有几分清醒，他也感到很奇怪，说我没有领你来啊。
到了地头一看，这里是著名的朱鸿兴面馆，金字招牌高高悬挂，两层小楼鲜香四溢。禾生儿见了好像被突然打了鸡血，挣脱了朋友的搀扶，直接冲向店内，说我奶奶让我来吃面……
那朋友听了感到奇怪，就问在老家怎么没有见到过你奶奶？
禾生儿说那是当然，我奶奶早就死了，她的相片就在我家家神柜上放着。现在，我在外面找活儿，只有她每天在家里陪着我的老年痴呆的妈妈。
在朱鸿兴面馆叫了一碗阳春面。吃了以后顿时感觉情绪大好，又要朋友和他一起到玄妙观上香。
在玄妙观的三清殿上，老道人点燃一柱新香，禾生儿开始跪拜到了香烟缭绕的虔诚世界……
朋友努力地回想禾生儿家的家神柜上的情形，那儿是有一幅老太的相片搁在一个玻璃镜框里……这么想着，迷蒙的香烟里显示出了那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来，形容十分的清晰。
这时跪拜在香烟里的禾生儿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家是初一阳春面，初二打蛋茶……
禾生儿的那个朋友此刻正在凝视幻觉之中的老太太，听起来这话就像是从老太太的嘴里说出。
拈香祷告的老道人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禾生儿的朋友听懂了这句话，也知道了禾生儿生病、吃面，以及最后病体康复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