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虞跳入名作曲邪觞的河中,一道道寒水冲袭过来,她闭上了长长的眼睛,修长的秀眉微微一蹙又舒展开,河水的冷固然让她心生一颤,即使做好了御寒的准备,那种冲击和全身遍体的挤压感仍令她气流不畅,有些紧张。
幸而她已不再是弱女,尚有一段时间潜修武道和内劲,放开那如丝如网的紧张束缚,她施展飞渡之功,又气贯体表,竟似水中游鱼那样自由自在。
只是在水底潜游需要用内劲护身,又以气催发动态,一点点的消耗,令她不得不尽快寻剑,她巧妙的藏身在水波轻小的河床洼凹,并在一缕缕寒水中寻找来自水之外的剑之气息,她的神态从容自若,微微垂下额首,用气护目,睁开眼睛向四处流沙投注一道道静柔目光。
受漩涡和迷沙阻滞,她找寻姬命只能缓慢进行,她一边往上流游走,一边向各个方向以指尖注入自己的真气,这些真气不会被河水吸收,而且能探得河水的一些气息,当真气遁走十米时,她便能感受到十米外河水阴凉更甚,有或无沙坑,真气继续遁走,遇到鱼并不避开,直接遁进鱼内,令鱼感到舒适愉快,游起来也轻快多了。
杜丹立在河边,河水浑沉,夜色遮蔽,即使以他之能,也看不到水底的云虞,他的容颜静如止水,内心却时刻保持着警惕,事实上只要云虞的内息一消失,杜丹便会立刻入河,以云虞之性格,大有可能不顾自身内息的消去,境况转恶,依然寻滞河中。一旦内息完全没了,加之河水之力不可预测,云虞会被冲流到哪都难以估计,杜丹最不愿意看到便是此。
云虞寻了一程,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只觉得内气消耗了大半,有种累感,身体愈发的沉重,而护目的一团真气也变得不是很清澈,突然她感知到了前处小小一方的奇异真气,一对美目立时明亮了起来,云虞认定那奇异气流便是姬命散发出来的,恰遇自己的真气与那气流碰撞,便被她发现了。
云虞忽然露出她原本的少女神态,不禁化静若止水成盈盈笑靥,身如游鱼,加快往前方游去。在进那道河水后,她便发觉气流还在更前方,而她身后仿佛有力在推,她又游了数百米,终看见气流的波纹,最微妙的是这些波纹柔顺如丝却又大有“情”意,原来在云虞散出真气后,这些气流的源头比云虞还更为灵敏的捕捉到了这些真气,从而遥向呼应的散出两种气流,一注温如煮水,一注寒若凌冰,最后以两种相反波纹游走奔去云虞那端,使得云虞所处之中虽无异温,却正是一注力流,把云虞往那源头吸去。
云虞所见之景也确有此奇观,明明自己是去曲邪觞的上游,应是感到难行才对,而自己身处的这道河水竟然逆着地势,朔流而上,而细细看去,两边的河水中一边充满了如火般蓬勃的真气,而另一边却充满了如冰般寒结的真气。
云虞心中剧震,才知道原来姬命自身有真气,忽然想起杜丹的嗜杀剑,即使不拔出鞘,杜丹也并不在御剑,剑自身都在散发着邪妄真气。
云虞来到气的源头,源头是一个隐藏在风平浪静的河边底下的迷速漩涡,漩涡仿佛是一个打在河床上的无底洞,只能看到旁边的沙石不断的被这个不到一米方圆的洞吸进去,却又不断从洞旁生出来。云虞看着这奇妙的漩涡发呆。突然她伸出手,向漩涡打去一掌,掌力被漩涡吸走了,漩涡依然一成不变,在云虞往那个黑色的洞探看时,一阵猛力突然朝她冲了过来,她根本来不及防御,这道力全部打在了她的身上,到她身前丝毫处,玉蚕帛把这道力又无声吸收,云虞却吓得一惊。
吸收了这道力,云虞便立即知道了这就是她刚朝漩涡打的掌力,如此想来,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漩涡,而是一个像镜子那样可以反弹的东西,云虞这样一想立即出了一身虚汗,假若她不是施掌而是莽撞跳向漩涡,兼之这个漩涡很可能就是姬命的剑身,她很有可能会和姬命冲击,即使她有玉蚕帛,也难以估量哪方玉碎。
迷沙并不是被漩涡吸走,而是根本不动,只是姬命的剑光敛动而形成的动态假象。
想到这里,恐怕姬命对云虞并非是情意,而是敌意。
云虞知晓了剑就在这个漩涡里,可是要取走这把剑,必须要知道剑锋到底在何处,只要知道了剑锋,便能推断出剑柄,只有握住剑柄,拔出这把剑,用自己的真气驾驭剑的真气,才是得到了这把剑。
换了是普通的剑客,即便走到了这一步,也一定会认为要取得剑是痴心妄想,毕竟这可不是小小的一个流沙漩涡,而是隐藏着随时可能有致命之伤的剑锋。以姬命剑那狂漫的真气,剑客极可能因此丧命。
云虞想起杜丹在来曲邪觞之前对她说道:“若是你竭尽所能亦无法取得剑,是姬命与你无缘。”
云虞心中轻叹,只要此时回首,浮出河面,便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找到了姬命,又怎愿怯懦回首?只是半成把握都没有罢了。
云虞双目闪出光芒,静静的注视着黑暗的漩涡,伸出了并不受蚕帛保护的手,探入了漩涡当中。这便是她想了许久后,做出的决定。无论触及的是剑锋还是剑柄,只要把它牢牢握住,只要能把它握住,它便是我的。
她如玉通透的手一伸进漩涡,便感到如万虫噬咬般的痛苦,十指连心之痛令她忍不住嘶声尖叫,而手心抓住的仍是如空气般的虚无,她竟不缩回手,只感觉手的每一寸肌肤一齐流出血,使得抓不到的无变成粘稠的血,她竟仍勉力把手伸向漩涡中的另一块,一伸入便感觉奇热无比如烈火焚烧,仍是无物,烧得已近乎丧失,而痛得竟然要麻木,她又向另一处摸索,她摸到了一块冰,因感觉已经完全丧失了,只知道那是物体,云虞狂喜的把这块冰往漩涡外拔。
谁知竟然拔不动分毫。她的手已伤得握力不佳,马上她又大喜,把另一只手伸向那块冰,初次握住感到奇寒无比,比普通的冰凌仍要寒上十倍,她的另一只手被这激冷伤害,但她仍不肯回头,虽摸到了只是一块冰,她仍确定这就是剑柄,并要把它从漩涡中拔出来,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冰在水中,又加之有阻力,手又受了重伤,她仍痛苦坚持,仍没有拔出丝毫。突然她想到还有一种力她没去用,大喊着用脚一连向那漩涡猛力攻去五脚,又同时以不着蚕帛的下盘应对,果然她的脚力全部反弹到她自己身上,她中了这些猛力,除了感到折骨拆肉的痛,体内一阵狂涌,一边向后跌飞,一边吐血。握着的那块冰竟因飞退之力果然被拔了出来,同时连着她血肉模糊的手。
这块冰只有约一尺长,沾满了她的血,竟在离开漩涡后,化去了冰,竟真的是一个剑柄,而两丛涌流的真气突然如抽丝般从河中抽出来,缠上了剑柄,黑色的漩涡突然抽出如发丝般的真气。剑名姬命,闻之就像看见一个乌黑云鬓,美目红唇的女子。女子肌肤如冰,神态如霜。
灵冰真气聚合成剑身,在柄上缠绕如烈焰的红丝,而如黑色发鬓的真气便是剑鞘。云虞抱着姬命剑,终稳住自己微弱的气息,细细的水流如一双温柔的手,拂去她嘴角的血渍,又轻轻的揉向她伤痕斑驳的手。
云虞仰起美俏的脸颊,凝望着河面幽深的夜色,在水中浮游了片刻,她终闭上了眼睛,鲜血从她嘴角越溢越多,下沉寒水时她又再次勉力睁开眼睛,透过疏暗的水光,看向依然浑浊不清的夜空。突然她看到在河面掩映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多么熟悉的人儿,她仍记得在几年前,她在曲邪觞下游的护城河边的草野睡去,醒来时,朝阳在河的水波上,染着数朵薄白的云,而他坐靠着一丛矮灌木,仰着头看向她时不欲离开的神态,伸出手以袖角轻轻地擦着她的脸。
几年不见他高了许多,眉目越发的深色,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衣,烛火在他身后跳动,云虞抱着姬命翻卷沉下,又再次猛然穿过寒水向那片昏糊烛火游去。
水上一艘快船穿行,廉忌站在船头,他缓缓眨动着俊目,黑色极有隐蔽性的外衣衣角沾满了污泥和血渍,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意,轻轻道:“回到梦蝶城,是我廉忌的好运还是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