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是在高一新生入学典礼上一举成名的。
他作为那年中考的全市第一名代表新生发表演讲,在主席台后方候场时还戴着一次性口罩,起初老师们还以为他只是感冒,上台前才劝他把口罩摘掉。据说秦木迟疑了许久,才将双手从口袋里抽出,用戴着手套的手摘下了口罩。
金秋九月的好时节,夏日的暑热还未完全褪去,纵观观众席上的同学,大多短袖短裤,惟有秦木一人穿着格格不入的长袖长裤。老师们还未回神,秦木已然登上主席台——他长了一张太具有欺骗性的二次元漫画男主角的脸,惹得台下的女生纷纷骚动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他会手持话筒讲一番掷地有声的心灵鸡汤时,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喷在了话筒上。
那一瞬,前排的领导与学生们都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演讲结束,校长起身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说:“三中的璀璨未来将由你们创造。”
秦木抱以微笑,视线落在校长伸出来的手上,右手却没有伸出去与之相握的打算。
僵持了有几秒钟吧,这尴尬的情景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据当时近在咫尺的同学转述,那一霎,秦木同学的脸上同时涌现出了挣扎、迟疑、厌恶等等他找不出准确词语来形容的复杂表情。
校长的笑容有些僵,提醒他:“握个手吧,秦同学。”
秦木抿紧嘴唇,忽然朝校长弯腰鞠了一躬,说“校长,对不起,我……有洁癖。”
而就在十分钟前,在台下等待致辞的秦木眼睁睁看着校长挖鼻孔,他极其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呕出来。
很快,秦木便带来了心理专家开具的病例证明,父母也特意来学校向老师表明歉意。所以一直以来,秦木从不参与运动会、课间操等集体活动,怕被迫与人亲密接触。他也没有同桌,随身携带口罩帽子手套乃至消毒水,与人交谈也要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大写加粗的高冷,下划线大括号的怪咖,所以在学校里也没有亲密的朋友。
苏格子虽与他同班,两人却鲜有交集,偶尔因为班级事务找他说话,也自觉退避三舍,隔出足够安全的距离,防止说话时的飞沫不慎溅到他身上。
自然也有男生看不惯,当他的洁癖是矫情,故意将脏兮兮的足球砸在他身上。苏格子当时就在附近,旁观了整个经过,秦木没有疯,没有跳脚,也没有崩溃得大喊大叫,他只是面色苍白地去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冷水。那时是最冷的十二月。
从那以后,再没人当他的洁癖是玩笑,虽然他在学校的境遇依旧不容乐观。
上个月有国内知名教授来学校开讲座,班长在没有告知秦木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将他从名单里划了出去。苏格子本来没想多事,但那天放学在学校公告栏前看到秦木,公告栏上是偌大的讲座通知海报。她一时脑热,像动漫里热血澎湃的主角一样跑上前,跟他说:“想参加的话快去跟老师说,名单还没交上去。”
为此秦木还特意跟她道谢,看来秦木是个虽有些古怪,但本质很温和真诚的男生呢。
所以愤怒归愤怒,毕竟情有可原,苏格子也没打算与秦木计较。
次日踏进教室,看到秦木端正地坐在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垫子上,不免觉得好笑。她想,还好秦木不知道她父亲的职业,不然估计见到她就得跑。
这么想着就不禁笑出声来,秦木抬头,恰巧撞上苏格子盈满笑意的眼。
彼此皆是一愣,苏格子微感尴尬,加快脚步便要从他身旁走过去,却不想秦木叫住了她。
“那个,昨天,对不起。”
苏格子倒觉得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没事儿……你情况特殊嘛。”
秦木半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苏格子挠挠头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他说:“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连声道歉都不说就走的。放学后你有空吗?我请你吃东西补偿吧。”
“哎?不、不用啦。”
“嗯,那就这样吧,听说美食街新开的甜品店很不错。”无视苏格子的婉拒,自作主张的秦木已经转过身,在桌角的日程本上添上新的一项。
——去美食街吃东西。
如果苏格子可以预知到未来,她一定不会和秦木去美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