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王妃娘娘,就快、快了!”
采臻心中肯定在极度嫌弃着刘老三,居然连骗人都骗不好,果然就是个车夫的命。
林夏薇突然间拍拍采臻的手,低声念道:“静观其变。”
马车临近建春门的时候,刘老三见到城墙根儿底下蹲着一排面生的胡人,都正远远地望着他架马而来,不禁慌张。
刘老三忽然将马车擅自停靠在了巷子口,禀道:“娘娘....小的可能是吃错东西了,要去方便一下!”
听他语气说得匆忙,话音未落,林夏薇未开口回他,采臻也未开口骂他,他便先急忙跑走了。
采臻满脸错愕地撩起帘子,本想探探是何情况,结果早已没了人影。
“这刘老三想干嘛?”
透过采臻半撩起的帘子,可隐约瞧见林夏薇流畅又白皙的下颚线,她冷然道:“你既说了这里是穷人村附近,那他还能作甚?”
刘老三一向都是老实巴交的,虽说没怎么读过书吧,而且林夏薇对待府中下人们也甚是宽容,但刘老三从来也不像是这般不讲规矩的人,现在居然随意留下一句话就跑走。
今日有太多太多的疑团盘绕在采臻脑子里,她总有种要出大事的感觉,却说不出到底那里怪,就像是脑袋里被人灌了浆糊一样,把所有的思绪全给堵住了。
又或许她被林夏薇传染了,变得一样的脑子迟钝。
若换作平时,即使采臻觉不出,还有林夏薇。奈何林夏薇现在完全无心再去想别的事情,采臻也不敢多嘴,生怕点到她的死穴。
刘老三说,要去方便一下,再明显不过的借口了。
蹲在城墙根儿底下的那一排胡人,刘老三是不认识,但他认识那群胡人的头儿——正是在春风院阁楼上,与霍美人谈话的那个胡人男子。
刘老三蹑手蹑脚地走到城门下,冲着那人质问着:“不是约好在城外吗,怎么呆在这儿了?”
他无所谓地一说:“你太慢了,我等不及。”
“你们不会是想大白天的就把人解决吧?这可是城内!四处都是禁卫军呐!”刘老三着急地低吼着。
男子不禁发出几声啧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嘲讽道:“哟呵,你都已经把人带来了,现在倒开始装起忠心了是吗?”
刘老三心虚说着:“我不是怕....万一被发现了,咱们都得完嘛。”
男子极度赞同地点着头,“嗯,你是得完了。”
“啊?”
刘老三疑问未完,就被男子的左手一把扯入怀里,在他右手捂住刘老三的嘴巴的瞬间,左手袖子里出来一把短柄匕首,直刺心脏,一刀致命。
做掉一个人,仿佛就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刀刃细长,倒像是锥子多一些,再加之男子娴熟的手法,所以匕首在拔出来时速度之快,导致了那口子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否则光天化日的也过于引人注目了。
男子的其中一名随从机灵地顺手接过刘老三的身体,他简短地说了句胡语,其余人便都若无其事似的随他们的领头离去,而他则独自拖着刘老三的身体,慢慢移去角落。
那胡人男子,以及他的几个随从进了赌坊佯装找人,半晌,趁着坊里醉鬼闹事儿的乱子,迅速溜去了赌坊后院,借着杂草和房屋的遮掩,再从赌坊后门一路绕到了巷子口。
马车停靠的巷子口偏僻得很,几乎看不到有人在这里走动过的痕迹。
好在林夏薇这卓越的听力尚在,心虽乱了可耳不聋,马车外突然间一连串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令她感觉到危险将至。
“不好!”林夏薇突然冲采臻大喊道:“快走!”
二人正准备起身时,只听得外面一声鞭子抽过的脆响,马声突然嘶鸣,马车瞬间行驶,林夏薇一下子就撞在了采臻身上,所幸采臻反应快立即抓住她的手,否则林夏薇就会因为马车突然行进所引起的剧烈晃动,而摔倒在地。
这措不及防的乱子,谁都意料不到。
林夏薇半伏在采臻身上,恰好透过左右摇晃的帘子,看清了外面是何情况。
那背影极其魁梧,头大短脖的胡人模样,还留着连鬓的胡须。
“嘿嘿那车干什么!!”
建春门的守门侍卫大老远的便看见一架得极快的马车,且看这气势莫不是要硬闯城门,正打算抄起长枪,拦车于城门下,可一瞧见那块刻着“襄”字的木牌,就都不约而同地不敢吭声了。
这车,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顺利地出了洛阳城。
“咱们从窗户跳出去。”采臻在林夏薇耳旁小声且急促道。
林夏薇听见马车的后头,一直有脚步声在紧跟随着。
“不可,现在多半出城了,一旦跳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时,猛然想起车内的座位下放着一把小刀,那刀本来是刘老三备下给马割草吃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扔在那儿没拿走,这下子反倒阴差阳错的派上用场了。
林夏薇利索地拿起小刀,立马蹲在座位旁,双手紧握着刀在一下、一下地在捅最下面的木板,那是车轮与车舆衔接的地方。
“来人呐!救命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劫襄王府的马车!”
采臻也是机灵,见林夏薇此举,她便迅速地冲外头一直在大声地嚷嚷着,以此来掩盖住刀锯木板的声音。
林夏薇心里盘算着,后头估摸就四、五人左右,而且还是徒步的,若是她能把车舆给卸了,不仅能在马车崩塌之际,将架车之人连人带马给拉下来,还能借着马车的体积阻挡一下后面。
至于她们二人逃不逃得了,就看命了。
林夏薇的手劲儿也是大,果真是多年来打渔、捞鱼练出来的。
用来打造车舆的木板都普遍较为厚,况且还是那么一把拿来割草的小刀,并不是镰刀,而是有点像水果刀似的小匕首,且林夏薇在锯的时候幅度很小,以至于外面的人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
换做是男子或许都有些费劲,林夏薇却已经很快速地锯开了一个小细缝。
她立马转身去割另一边的木板,这边只要再割开一点点,就可以借着马车快速行驶时的颠簸,顷刻间把车舆给拆散了。
林夏薇回望了眼采臻,似在暗示些什么,她坚定地点点头。
不出三个弹指,随着一声像是木板被压断的清脆响声,马车右边的车轮霎时间与车舆分离,独轮的马车瞬间让车舆倒塌在地,而倒塌时车舆的后挫力恰好紧绷住了牵连着马的缰绳,受惊的马前蹄一抬,原本在极速前行的马车登时停住,将那人硬生生的给拽了下来。
在车舆倾塌的瞬间,林夏薇和采臻利用身子小的优势,一下子就从右侧的窗户鱼贯而出般钻了出去。
钻出去的一霎那,林夏薇手中的小刀干净利落地一把将缰绳割断,脱缰的野马宛如奔涌而出的江河水般奔向远方。
整辆马车顷刻间化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木块与残渣,也还真帮林夏薇拖住了那么一点点宝贵的时间。
车舆崩裂之际,弹飞出去几块木板,刚好打到那领头的胡人男子,而其余几名随从顿时无措,只得呆滞在原地。
架马之人也从车上摔下来后打了好几个滚儿,一直疼得躺在原地没爬起来,看模样像是摔下来时磕到脑袋了。
领头的揉着脑袋起身大喝:“愣着干什么追啊!!!”
林夏薇马上听到后头的动静,冲采臻喊道:“分头跑!”
男子迅速地估算了一下他与这二人的距离,由于林夏薇从小就是干体力活的人,再加之人性本能的求生欲望,跑得自然也比采臻快了些,所以他立即捡起落在地上的马鞭,右臂用力一挥往采臻那方向扔去。
“啊!”
马鞭恰好抽在采臻的背部,这一鞭子瞬间令她疼得趴倒在地。
男子马上如离弦箭一般跑出去追,他用胡语简短地吩咐着,边跑边喊道:“你们三个跟我去右边,左边的绝不能留活口!”
林夏薇听见那一声惨叫,不禁回眸一看,眼前景象正是四人追着她跑,而另一边的采臻整个身体蜷缩在地,硬生生地被另外两人拖着带走。
“娘娘快跑!!”
采臻见林夏薇回身,声嘶力竭地敞开喉咙大喊着:“快跑啊!!!”
林夏薇不忍心过,懦弱过,想放弃过,也犹豫过,但似这种杂乱无章,毫无用处的思绪在她脑子里转瞬即逝。
她边跑边估量着地形,方才转身回望依然瞧不见洛阳城门,而周围又是整片的荒原。若是从建春门出的城,又是已经跑了如此远的距离,却见不到清河镇,那十有八九是东北方向的邙山。
父亲林意的坟墓就埋葬在邙山,虽然每年林夏薇来探望他老人家的时候都是大雪天,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道路,但好在林夏薇靠着在树干上做的记号,多少还是记得点的。
邙山里面地势复杂,倘若他们不是本地人,肯定会迷路,如此一来或许就能摆脱他们了;反之,则是自掘坟墓,正巧邙山这一片还真是坟场。
林夏薇这样心想着,她想和自己赌一把。
不曾想临近坟场外围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另一名年轻的胡人男子。
他利用他高挺的身躯挡住了林夏薇的去路,二人的距离不足三尺,他含笑俯视着林夏薇的眼睛,眉目间自带威严气。
“别徒劳了,王妃娘娘,请跟我回去吧。”
他说着流利的汉语,嗓音如有化骨的能力一般极为好听,却听着甚冷。
而另一边的采臻,愣是被那二人拖进了远处的一片杂草林里,虽听不懂他们说的胡语,可从他们色眯眯的眼神当中,就能猜出个大概。
其中一人粗暴地一把将采臻扔在地上,挽起袖子嘿嘿笑着:“中原的女子实在是美,小娘子对不住你了啊。”
采臻的双臂被他牢牢按住,不管她如何的挣扎,就是完全动弹不得。
趁他俯下身子肆意撕扯着衣襟的时候,采臻抬起腿用膝盖大力地往他裆下一顶,再使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的身子。
随后,采臻径直转向另一人,拔下头上发簪直刺他的喉咙,整条银针完全刺入,翠玉簪子登时被血色浸染。
这一瞬间,采臻不禁胆寒,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但她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一刻的浪费,当机立断,该狠则狠,这是她从林夏薇身上学来的。
采臻撒腿就跑,边跑边把自己的衣服扯起来,尽管她此刻心中百感交集,但她清楚现在绝对不是矫情的时候。
被她踹倒那人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起身见他的同伴在地上淌血,立刻回身去追撒鹰的兔子。
采臻只见远方似有一条小河流,便以为是护城河的上游,想说只要一直往那个方向跑,就离洛阳城不远了。
奈何小白兔终究是小白兔,跑不过大灰狼。
他根本不会让采臻有活命回去。
由于方才他被踹的那一脚确实不轻,导致了他全身上下都不怎么使得上劲儿,一股脑儿的都在用蛮力,挥刀在采臻的背部、以及腰部都砍了好几下。
采臻粉蓝色的罗裙,顿时浮现出一道道红色的口子,她身子瘫软般地倒进了河流里,回眸望着他那眼神绝望又无助。
那一片原本清澈蔚蓝的河水,渐渐被血色所沾染。
男子逗留了好一会儿,见水下毫无动静,河面越染越红,他想:即便那几刀没砍死她,但流了如此多的血,也能令她失血身亡吧,他便安心地离开了。
很庆幸,他转身离去时,没有听到水下突然间冒出来的那两声“咕嘟咕嘟”的泡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