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司第一条规训,历朝历代誓死效忠当朝天子,有违者斩。”
神策司自建立以来,便一直、而且只为帝王效力。它并不属于六部的任何一部,也不归三省的任何一省管理,而是直接隶属于陛下,由天子亲自监管。
见神策令犹如见天子,先帝更赐神策司统领先斩后奏之权。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有罪、或有违、或有意阻挡者,皆可就地正法。一时间神策司的势力权倾朝野,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一踏入神策司,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为大致玄青色的建筑装潢,黑压压的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又或许是能够进入神策司的人本身心中有鬼。
能够像颜亦轩这样坦坦荡荡的大步走进神策司内,对于神策司内的许多将领来说,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见。
胡世昌走在前头领着颜亦轩去司里最好的茶室,毕竟是襄王殿下嘛,总不能亏待了人家,虽然说不知道把人家“邀请”到你神策司来算不算已经亏待了。
颜亦轩一进到茶室内就忍不住啧啧赞叹,还真稍微有些出乎意料。各种家具摆放得还算精致,包括连古玩字画等陈列的方式都看得出别出心裁。
“我说胡世昌啊,民间皆说你神策司是人间地狱,而你是阎王再世。”颜亦轩早已按捺不住地坐下细细品胡世昌为他准备的那壶好茶了,“可没想到今日一见,胡统领原来也是个细致人呐。”
胡世昌笑笑,“殿下惯会取笑人的,这算是神策司最好的地方了,微臣总不能请殿下去拷问犯人的地牢吧。”
“为什么不?”颜亦轩立即回答道,“先帝赐你神策司先斩后奏之权,上斩皇亲下斩百姓,你就算今日拿下我颜亦轩的头颅给父皇呈上,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殿下说这话未免太过,就算您要拿微臣的头颅,微臣也不敢反抗。”胡世昌依旧低眉顺眼的笑着。
颜亦轩实在不想与此等人打马虎眼,“说说吧,你查到什么了。”
颜亦轩由衷地不想与胡世昌等流费口舌,因为既然存心针对,多说无用。
胡世昌也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了,坐下与颜亦轩面对面的交谈着:“这屋里就咱俩,抛开君臣,抛开所谓的礼节,我们能否说些实话?”
“本王句句属实,你自己选择不信罢了。”颜亦轩冷眼瞥着胡世昌许久,“倒是你,你又何曾与我说过真话。”
“陈艺前脚进去,后脚就起火。微臣可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本王也不信,所以父皇才命你们去查啊,而非找我。”
“殿下可想让陈艺死?”
颜亦轩反问:“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他的命?”
“嫁祸于人呐。”胡世昌特别自然的随口一说。
颜亦轩不屑道:“是不是嫁祸,你心里比我清楚,否则你就不会在这跟我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颜亦轩自己说出的话反倒给自己提了个醒。如此精明的胡世昌的确不会在此与他迂回一些毫无用处的废话。所以他胡世昌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百思不得其解。
“目前所有查到的证据,皆指向殿下您,实在是没有办法让微臣不怀疑殿下呐。”胡世昌佯装无奈地轻叹一声。
颜亦轩冷哼:“是啊,多么缜密的计划,毫无让我反驳的余地。那如你所说,我便是幕后主使,你可以回禀陛下了。”
“微臣不敢,只是全洛阳都难寻一盒的雪棠香,却在您府上送去给皇后的贺礼中就有十盒,而恰恰雪棠香也很有可能是导致天牢失火的关键原因。”
颜亦轩满脸的不可置信:“区区一盒雪棠香,任何一位入城的行人皆可带进来。你光凭此就认定是本王所为,不荒谬吗?”
“殿下一直在抗拒微臣的问话,是何用意?”胡世昌绵里藏针地说着,“是殿下您清高自傲呢,还是心里有鬼?”
颜亦轩一改往日的以礼待人,今日难得的嚣张与霸气,加重语气拍案质问道:“你有何资格命令本王回答你问题?”
胡世昌面带着笑意,语气诡谲道:“殿下都还未登上储君之位,就已经如此嚣张了吗。”
颜亦轩嘴角得意地上扬,一一列举着:“本王北伐柔然,南遣敌国,平乱匈奴,立下赫赫战功。你说本王有无资格嚣张呢?”
“殿下美名世人皆知,微臣不敢造次。”胡世昌突然起身作揖肃然道,“但是所有证据皆和殿下有关,微臣也只是按照陛下旨意秉公办事,望殿下莫要怪罪。”
“亏得你心中还有陛下,”颜亦轩嘲讽道,“我问你,神策司第一条规训是什么?”
“誓死效忠陛下,若无天子诏令,不得为他人所用。”
颜亦轩追问:“那这神策司又是谁的神策司?”
胡世昌如实回答:“当朝天子的神策司。”
颜亦轩手中把玩着桌面上的整套茶具,语带着些许可惜:“我还以为你胡世昌的神策司,是太子的神策司呢。”
胡世昌不明显的瞄了眼颜亦轩,语气诡谲道:“微臣也以为,这天下已是襄王的天下呢。”
“你怎知不是?”颜亦轩挑逗的看着他,随后招手示意让胡世昌附耳过来,不紧不慢道:“本王未来必承大统,胡统领不怕本王秋后算账?”
胡世昌回答得倒是坦然:“那就等微臣上了断头台再怕吧。”
颜亦轩此话一出,胡世昌突然心中一紧。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得罪了他,而是开始敬畏颜亦轩此人。平日里谦逊儒雅的襄王,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霸道。
这才让胡世昌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可是在沙场上领兵攻退十三万柔然人的颜亦轩,并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好对付。可是众大臣、包括胡世昌本人,似乎都快忘记这一点了。
当然,颜亦轩此话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无论天下人如何看待他颜亦轩,信或不信,他的确不觊觎储君之位,更不妄想统一天下。
此时,胡世昌的副将突然敲门大喊:“禀报统领!”
“进来。”吱呀一声两扇木门被推开,胡世昌循声望去:“何事?”
“付恒公公来了,说陛下传您进宫一趟。”
胡世昌与颜亦轩都心照不宣的转头看向对方,但是彼此脸上的表情极其微妙。
虽说胡世昌在“请”颜亦轩回司之时,就猜到了会有如此结果,但一想到要面见圣上,心中不禁忐忑。更何况他未先禀报陛下,就擅作主张的将颜亦轩带回了司内。陛下一向仁厚礼贤,可若真龙颜大怒起来,他胡世昌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本王就在此静候大人凯旋。”
颜亦轩继续泰然自若地品着神策司那些似乎有些潮了的茶叶,静静的享受着戏耍别人后的快感。
胡世昌甚至连“告退”二字都未曾开口,起身离去之际顺势瞥了眼端坐的颜亦轩,顿时心感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