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
杨苏双眼赤红,在奔跑时,矮身躲过,紧随着又飞来一支箭!
他低吼一声,转身一刀,将箭身一拍,使其改变轨迹,自身又被震退好几丈。他只觉得自己几日里积累的负面情绪,已经到了要爆发的地步。
这箭太恐怖,再这样下去,自己没有半分希望。
他回身扑向追来的二人,惊雷一刀,雷声轰鸣。
“他是个凡子,怎可能有如此速度,而且还能使用惊雷?”瘦小男子大惊之下,只得匆忙射再出一箭,堪堪与扑面而来的雷光撞在一起,游走的电丝在其袖上徘徊,被他一挥消散。
而那大汉则上前一步,一拳砸向雷电,爆鸣过后,他只是晃动几下,便又恢复如初。
“难道这小子隐藏了修为?”瘦小男子从来都是心思细腻,谨慎多疑,不免开口疑问。
大汉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那家伙对付刹虎兽都如此费力,有把惊雷刀又算什么?天相珠可是五蠹门遗留之宝!这种东西小郡都没资格拥有,理应献给大郡!靳兄,我们这可算是大功一件啊!”
瘦小男子心中有些忐忑,他有感应法宝的天赋,也从小对法宝极为感兴趣,看了许多有关法宝的书籍骨简,因而才了解到天相珠之物。同时他也深知此宝不可久留,久留成祸,必须上交。
此刻,贪婪之心冲毁了他心中理智的大堤,遇上这等宝物,又是在一个凡子手中,他自然是势在必得。
“天相珠?”
这是杨苏首次听说天相珠的名字,但此刻容不得他杨苏多想,刚才那两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轻松接下了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击,令他有些绝望。一个未完成启魂的寻常魂族,对上两个化息三层的魂修,结果可想而知。
但他心中保留着信念,不能让黑色珠子被那二人抢去。
他将刀尖斜向前指向地面。
一道闷雷,将地面土石炸得飞溅。
巨大的反震使得杨苏倒飞出去,杨苏的身影在二人眼前消失,留下泼天扬土。
“接住,你们要的石珠!”
一个石珠从泥尘中飞出,被瘦小男子一把抓住,大汉连忙探头看去,却见他摊开手心,气急败坏道:“被骗了!”
他随手扔下手中那块冒充天相珠的普通石头起身急追。大雾和黄沙蒙蔽了二人双眼,他们靠感知得知,杨苏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们不禁开始狞笑,开始想象自己将用此珠换来怎样的荣华富贵、怎样的功法秘药,想象怎样被周围那些曾冷眼看待自己的人尊敬着,怎样让那些嘲笑自己如今还在第三层徘徊的人低下头来,想象从此不必再在这密林中徘徊,依靠猎杀凶兽或杀人越货为生!
就这样,穿过漫天黄土与迷蒙大雾,他们却带着自己的想象,停住脚步。
二人拼命稳住身形,冷汗激流般涌出,自皮肤的沟壑间冲下。
前方雾气中,隐约已没有路径,只余深渊。他们就在这悬崖之边,再向前一寸,或许会粉身碎骨。
寻常坠崖对魂修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刚刚二人速度太快,一旦冲出,两边山崖都无法接触,不能踏空的化息境在半空中无法借力,非常危险。
“这不可能!我在此处打猎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深渊!”
瘦小男子大惊失色,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而那大汉,突然意识到,杨苏还不知在何处,浑身上下忽地冷了三分。
大雾之中,一声闷雷。
二人脚下大石松动,断开,滚滚向下。
他们心神震撼中,匆忙发力,想要跳回崖边时,又是一声雷鸣,恰打在二人脚踝。
大汉愤怒地嘶吼,却抑制不住身体的坠落,只好赶紧扣住崖壁上的石缝,却迎面而来再一道惊雷。
瘦小男子和他命运相同,却显然肉身之力更弱一些。他在术法感知一途有些天赋,可惜修为寻常,仅仅是化息境三层,还不足以达到一定境界,此刻已是狼狈不堪。
那张相依为命的弓早已掉落,坠入深渊,却迟迟未听到有重物落地声传出。这莫名出现的神秘深渊竟如此之深!
雷声不断,倔强得厉害,生生将他们一丈丈向下劈去。杨苏藏身在崖壁上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侧,一手紧扣石块,一手握刀,用尽体力炸出道道惊雷。
大汉嘶吼,一拳砸出,小半个小臂都陷入崖壁。他抽出腰间大斧,呼啸着砸向不远处的杨苏。
杨苏已是疲惫不堪,再咬牙闪躲,大斧从他头侧飞过,在他耳尖擦出一道血痕后,旋转飞回!
大斧斧尖穿透杨苏扶在巨石上的左手,将那只手掌竖着切开一半,又滚滚向前,削烂了那块巨石。杨苏感到剧痛侵蚀了他的整个左臂,进而是身躯,他开始坠落,与那二人高度平齐时,一咬牙,他扔出了黑色石珠。
石珠飞向二人,正砸在大汉额头之上,碎裂成万千流光,幻象如云雾般散开,将二人包裹。
二人挥去眼前黑色幻雾,发现并没有什么发生,终于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他们攀爬到悬崖顶端,跳跃上去,依旧是大雾弥漫的密林,身上的创伤似乎有些刺痛,他们并未在意,而是向前走着,感受双脚踏上大地的感觉。
大汉看了看自己擦出血痕的拳头:“该死,竟被一个凡子给耍了!要是老子抓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可惜!那天相珠没有拿到手……”好像并未听到大汉言语,那瘦小男子失神喃喃,心痛无比。
一切结束。
杨苏目睹了二人笔直地坠落深渊,双脚好似还在陆地上迈步一样地摆动着,他还听到了瘦小男子口中的一句话:“可惜……”
可此刻他顾不得心神震撼,在半空中急转身躯,双手死死按在崖壁上,试图止住落势,但于事无补。
他双手鲜血淋漓,断裂的左手更是恐怖,一只手掌将近裂开分离。鲜血生生在崖壁上画出笔直的纵道,碎石泥沙刺入血肉,那种痛苦,竟被杨苏死死咬住牙关,忍住了没有收回紧贴悬崖的双手。
越向下岩石越光滑,甚至不像是天然形成,更像被一把天地间至锋利的大剑劈开。岩石的颜色开始由灰转黑,而杨苏依旧在滑落,那道血痕依旧在延长。
天色昏暗起来,不知是因为深渊太深,阳光无法照入,还是因为,黑夜开始降临。
杨苏无意识一般,还在滑落。
黑暗浓郁,唯有白色的薄雾,在这些黑暗中如游蛇般徘徊扭转。
一夜漫长无比,快要到黎明了。
破晓那刻,杨苏坠底。一声闷响,他双目无神,侧躺在地上。那道血痕划了不知有千丈长,他坠落了整整一夜。如此暗渊!
他的内脏都已被震碎,头骨也已震裂,嘴角血流成河。他看向身侧,只看到一地碎肉与流淌的内脏,还有折断的骨骼。
一些散落的铁箭,混杂在血肉里,不远处是瘦小男子早先掉落的精铁长弓。坠崖死亡,粉身碎骨,这是那二人追杀杨苏所付出的代价。
杨苏模糊的双眼中,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些微弱的光。他被无边寒冷击打着,渴望温暖一般,一寸寸向那点细弱的光爬去。
除了眼前光亮,周遭其他在昏暗与迷雾中隐约浮现的事物,他没有看见。
这是一片废墟。
他爬过一个黑石雕刻的头颅,爬过半只鸟翼……这都是曾经屹立的雕像的一部分,在这处废墟中,残破不堪的十八座鸟身人面像坏绕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杨苏正朝着这些雕像围绕而出的一座圆坛爬去。
远处,隐约能看出一些曾有人居住的屋舍,但都已坍塌,青瓦坠地,湿滑的苔藓已蔓延着长满了断垣残壁。望去,这样的废墟经好似看不到尽头。
杨苏用他撕裂的手,爬过那些碎石,缓慢靠近那座广阔圆坛。
此坛之大,承载整个青石城,依旧绰绰有余。
杨苏圆坛之边停下,沾染着血的灰眸闭上,昏迷在那个闪烁不定的光芒处。
坠崖之伤终于爆发,鲜血开始从他的七窍流出,眼角、嘴角,都汩汩流出粘稠殷红的鲜血,蜿蜒的血蔓延在他本清亮的面容上,恐怖非常。
他的骨头开始碎裂,五脏震成肉糜,不复存在,本已断裂的手掌,终于彻底撕裂成两半,鲜血淋漓。
他浑身是血,衣衫,长发都被鲜血浸透。血一滴一滴落在圆内,落在那处弱光上,那光却好像越来越稳定了。
终于,它不再闪烁,出现的,是一个怪异的符文。符文微弱的光开始向着周遭伸展,弥散向半空,又坠入大地,连锁效应一般,又有更多符文被点亮。
复杂古老的纹路开始蜿蜒,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整个巨大的圆内都充满了这种纹路。光芒微弱,但在昏暗的深渊底部,显得清晰明亮。
这个过程就像是青石城大祭祀时,孤山灵气凝聚,化作青光长龙飞入祭坛,将青石城祭坛点亮一般。
这个圆坛,同样是一座祭坛。
此刻,祭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