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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五两二钱

叶伽南与真言所穿衣物,还是在幽岐山时候的装扮,此刻千里之遥,往常宽大的衣袍,也与这四乡镇格格不入,一路行来,更有数不清的目光或远或近的打量着,饶是两人定力深厚,也禁不住这一路目光,两人就近买了几身当地的衣服,换了装扮之后,方才出去了。

一路之上,十余天下来,叶伽南天天以野果裹腹,嘴里早就淡的像是清水一般了,此刻进了四乡镇换了装束之后,迫不及待的寻了一家路边的酒馆,进门便喊道,“掌柜,把你们这边的招牌好菜,都给我上来。”

叶伽南一回头,方才发现真言正一脸犹豫着站在酒馆门口,他笑了笑,回转身子,半拖半拽着拉着真言进了酒馆,这酒馆建有三楼,两人上了二楼,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多时,一个小二模样的来到两人桌前,笑着问道,“二位客人,想吃些什么?”叶伽南一拍桌子,“别问我想吃什么,就看你店里有什么,把你店里的招牌好菜,全都给我上来。”小二应声,正准备下楼,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来几个素包子。”

不一会儿,各色菜肴都端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叶伽南大马金刀的一坐,左手撕下一只鸡腿,也顾不得油腻,就往嘴里送,嘴里还嘀咕不清的说着,“呃,真言,反正你是修道中人,也不用遵循这俗世礼法,来吃块鸡肉。”叶伽南右手夹起一块鸡肉,就往真言碗中递去,却见眼前一花,真言瞬间没了身影,再看时,已出现在离自己数十步之遥的另外一张桌子上,手里还端着一盘素包子,“叶师兄,真言持荤腥戒,吃素便好,叶师兄自便。”

这一下,竟让无相寺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真言大师,动用了千百年来未曾有人修成的无相寺不二法门四维七步,一块鸡肉之威,乃至于斯。好在此时叶伽南也根本不在意,只顾着自己低头大嚼,这阵子实在也是有些食不知味了,就是寻常的一块水煮肉,白斩鸡,都觉得美味异常,风卷残云过后,叶伽南酒足饭饱,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叫道,“小二,结账。”

小二应声上楼,点头弯腰道,“两位客官,一共是五两二钱。”叶伽南点点头,“再去沽五斤酒来,账都算在那位大师上。”小二点点头,随即走到真言身前,笑道,“大师,算上五斤酒,一共是五两七钱。小店这就去准备酒。”

真言端坐在座椅上,轻轻的摇了摇头,“贫僧身上身无分文。”语音刚落,却见叶伽南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你开玩笑吧,出来行走江湖,又怎么可能不带银两,你刚才买衣服的银子呢?”叶伽南原本身上银两不菲,只不过在桃花村中,被星罗所擒,一路之上,受尽折磨,衣衫褴褛,那还有什么银两,随后更是被关闭在幽冥血室之中,及至中毒昏迷,到现在,别说银子了,就是铜板,都没摸过一次。

真言轻声道,“真言出门,从来不需银两,刚才两身衣裳,已经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钱财。”叶伽南顿时不作声了,按照真言这种修为来说,千里之遥,也是数日可达,几日不食,也并不会觉得饥饿,身上所带银两,反倒成了累赘。他转头向着小二说道,“小二哥,我们出来甚急,把银两落在了行李之中,待我去取来补你可好?”以叶伽南的想法,便是重拾安丰城的老行当,出门寻几个落单的行人,借一下银两。

话音刚落,却见真言皱眉道,“叶师兄,出家人不说诳语,我们行李之中,也并无银两啊。”叶伽南心里暗骂真言不懂变通,转眼便朝小二望去,果然,这小二急忙奔到楼梯口喊道,“掌柜的,伙计们,快来人啊,有人吃白食。”霎那间,三四个人噔噔噔的跑上楼来,围住了两人。叶伽南小心翼翼的靠近真言,低声道,“这个,真言大师,我们现在也没钱,不若你使四维七步,我们先行离开此地,回头有钱了再来补还好了。”

真言摇了摇头,“若是这样,必须先与店家商量,他若同意,倒也不妨,但若是店家不同意,我们这样离去,又和偷盗钱财,有何区别,今日之因,必成他日之果,修道一路上,恐怕日后,会有心魔滋生。”叶伽南心里暗骂,这和尚迂腐的很,不就是五两多银子嘛,他日有钱,十倍百倍的砸过去,还扯到什么心魔了。

只见领头的掌柜,面目黝黑,身形颇为壮实,他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你们是外乡人?”真言点头道,“是,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在吃完之后,才发现身上并没带银子,还请店家能拖延几日,我们定当偿还。”那掌柜的还没说话,刚才那小二就跳将出来,“什么吃完之后,才发现没带银子,”他指了指叶伽南,“特别是你,一个人叫了整整一桌子的菜,临走还想骗我去沽酒,分明便是你两想白吃白喝,没钱装什么大爷。”

那掌柜的眼睛一转,走上前来,“小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两位客官,若是有钱,还请照顾下小店,若是没钱……”他哼了一下,语音转冷,“那就麻烦两位,留下来,做三个月的小工,以这工钱,抵作饭资。”叶伽南嘻嘻一笑,“这样倒也好,那我就留在这里,做三个月的小工罢了。不过掌柜的,你可得管饱饭。”这厮,倒是和掌柜的讨价还价起来了,还真准备留在这里做什么小工了。

掌柜的手一挥,顿时身后的几个人走上前来,抓住两人便要下楼去。真言微微皱眉,此刻叶伽南身中剧毒,急需要寻到苗巫一族,又哪里有什么时间,耗在这里做三个月的小工,瞬间,他指尖一动,一阵明黄色的波澜以他为中心泛出,正抓着他的两人不知怎么一回事,手一麻,浑身便向失去了力量一般,瘫软在地上,随即抓着叶伽南的两人,手腕处一痛,也不由自主的放开了叶伽南。

真言也不理会几人,径自走向正一脸惊骇的掌柜身前,那掌柜战战兢兢,全身打颤,急忙的向后倒退着说道,“你…你…你是什么人,你…你使什么妖法,你…你别过来,我不要你饭钱了,你别过来。”真言走到掌柜面前,轻声说道,“店家对不住,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在这里做工来抵饭资。”掌柜见真言走来,更是惊骇欲绝,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只管走好了,我不要你们留下来做工了。”

真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串散发着幽幽黄色的佛珠来,递给掌柜,“这串佛珠,价值不菲,抵押给你,过不多久,我便来赎回,这期间,还望店家好生收藏,万万不要丢失了。”那掌柜只觉的手里突然多了一物,随即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两人踪影。他惊慌莫定,打量着手里的这东西,只觉得这一串佛珠,晶莹剔透,令人心安神宁。

叶伽南和真言走在大街上,见真言面色平静,不发一言,他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刚刚那…那佛珠,可是般若佛珠?”真言停住了脚步,转回头来,微微一笑道,“叶师兄目光如炬,不错,正是般若佛珠。”

般若佛珠乃是无相重宝,能防御阴魔入体,妖邪近身,威力之大,世所罕见,当日无嗔大师传给真言,后真言与星罗相斗,以这般若佛珠送白飞与陆若莲两人离去,辗转又回到了无嗔大师手里,无嗔大师睹物思人,数夜未曾休息,后来玄清教无相寺联合天下正道,铲灭幽冥教,无嗔大师在血室之中,又把这般若佛珠传给了真言,真言带着这般若佛珠,一直到了现在。而此刻,这中原佛门修道之首无相寺的重宝,天下不知有多少修道之人做梦都想得到的般若佛珠,竟然被真言因五两二钱的银子,抵押给了酒馆掌柜。

叶伽南摇头暗叹,这真言师兄,还真不是一般的迂腐。正想着,却听前方一阵骚乱,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臭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随即便传来阵阵的鞭打之声,叶伽南赶上前去,便听见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着,“哎,这男娃子不是张老爷家的仆人可吉吗,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被毒打成这样。”

人头攒动,叶伽南掂起脚一看,在人群中间,有一个武师模样的人正拿着一条鞭子,在抽打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身子矮小,赤裸着上身,全身黑乎乎的,浑身是泥,此刻正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在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穿着锦缎,双手白胖,双手手指上,都戴满了锃亮的戒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啪!”一鞭下去,小男孩瘦骨嶙峋的身子上,顿时出现了一条红色的鞭痕,这男孩身子极瘦,面色蜡黄,两道肋骨更是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营养不良的穷苦人家。却听人群中另外一人说道,“你不知道啊,这是咱四乡镇里的张老爷,张老爷在咱四乡镇,权势滔天,可说是在这四乡镇里,都可以横着走的人物,据说他手下,有二三十个武师,平日里横行霸道,鱼肉乡民,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你看现在这个手里拿着鞭子的,便是张老爷手下第一等的武师,叫做庄烈,据说身手十分了得。这男娃子落在了他手里,那还有什么好结果。”

这边说着,那边却没停下来,庄烈手执鞭子,又是“啪”的一下打在那男孩子的身上,口中还不停的叫嚷,“可吉,别以为你是个哑巴,老子就会手下留情,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要不是老爷慈悲,你当你还能活到现在?”叶伽南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这也是个会拍马屁的,不动声色的就拍了那张老爷一记马屁,转头看那富态流油的张老爷,果然一张胖胖的脸上,微微有些得意之色。

原来是个哑巴,叶伽南心里一动,想起当初在桃花村中,哑巴不顾安危的孤身一人寻来,最后带着秦雨音逃入山中,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却听那个庄烈大声的吼道,“可吉,你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把蛇放在老爷的被褥里面,吓的老……夫人一大跳。”庄烈眼睛微微一瞥,顿时改了口风,见那张老爷已然面露不快,他心里一狠,“啪啪啪!”的几道鞭子就往小男孩身上抽去。

可吉看似不过九、十岁,身子赢弱,又怎会是这壮实的武师的对手,武师心里发狠,手下更是毫不留情,几道鞭子带起呼呼的风声,顿时这瘦弱的小男孩身上皮开肉绽,缕缕鲜血,汨汨的流了出来。只见他爬起来,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庄烈,这目光充满了憎恨和仇视,尽管只是一个未成年小孩子的目光,但庄烈却也心里微微有些发毛,他冷哼一声,一脚踢向小男孩的肚子,只听“砰!”一声,这男孩应声飞起,跌落在人群中,在他跌落的地方,顿时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只听那微胖的张老爷慢慢的走到小男孩的身前,冷声道,“狗杂种,本老爷把你买来,是让你做事的,不是让你……,哼!”他抬起头,面向四方,“众位街坊邻居都知道,本老爷一向宽大为怀,对家里的仆人,也是关怀备至,但是,”他顿了一顿,微微眯着的眼眸中,一丝狠毒一闪而过,“若是有人做事懈怠,更是胡作非为,若老爷我再容忍下去,到时候更是无法无天了,今日,就请各位街坊做个见证,也好让他们知道,”他手一指身后站着的一群仆人,“跟着老爷好好做事,本老爷绝不会亏待你,哼,但若是想胡搅蛮缠,无法无天,那这杂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朝着身前虚劈一下,庄烈瞧见了,犹如奉了圣旨一般,顿时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一刀就朝着那跌倒在地的小男孩砍去。尖刀雪亮,那小男孩看见那正朝着自己胸口疾刺而来的尖刀,一阵绝望从心底腾起,眼眸之中,只有那狞笑着的武师和那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笑意的张老爷,绝望之中,他死死的咬着牙齿,合上了眼眸。

只是,过了好久,想象之中的剧痛却没有袭来,他有些惊讶的张开了眼睛,却不由的吃了一惊,眼前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挡在自己身前,他紧紧的抓着那武师的手,不让他手里的刀,再刺入一分。却听庄烈怒声道,“阁下是什么人,竟敢来多管闲事?”那男子应道,“我是什么人,跟你有何关系,只不过你以大欺小,我却是看不惯的。”说罢一脚踢出,“砰!”一声,那武师摔了个狗啃泥。只不过这男子似乎身子不太好,只是踢了一脚,便是一阵气急的咳嗽声。

那武师恨恨的站起来,一挥尖刀,喊道,“兄弟们,操家伙,大家一起上。”瞬间,从人群中一下子冒出了数十个人,人人手执钢刀,把那男子围在中间,那武师大喊道,“上,砍了那家伙。”数十个人,应声举刀朝前砍去。

男孩一下子惊的站了起来,只不过这眼前的挡在自己身前的瘦削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只听他平缓,甚至是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真言师兄……”男孩只觉得突然身前一花,随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腾空飞起,他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数息功夫,只觉得身子一实,脚下已踩到了实地,他睁开眼睛,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已到了张老爷的身前,而在自己旁边,除了刚才那个瘦削的男子,另外还有一个青年男子。

他细细的打量着两人,这之前的瘦削男子,年纪很轻,约莫只是二十左右,只不过脸色苍白,嘴角含笑,隐隐带着一丝不屑之色,而之后的青年男子,双目神光湛湛,俊俏之极。那武师带着数十个人,竟突然发现原本被包围着的两人,突然失去了踪影,再看时,却发现两人出现在离自己十来丈之远的的地方,他仰头高吼一声,“兄弟们,那两人在那里,给我冲,杀了那两人。”

正准备冲上前来,却听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张老爷突然高声喝止,“住手!”随即目光落在之后的青年男子身上,沉声问道,“阁下所为何来?”

真言默然,原本他只想尽快离开人多之地,须知此刻叶伽南身中剧毒,寻求苗巫解毒乃是第一要事,而苗巫一族,避世以久,绝不可能在此地出现,只不过此刻叶伽南突然冲了进去,他如果再不出手,恐怕叶伽南等不到解毒的那一天,此刻便是身中数刀,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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