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张云已经在密室内躺了半个月。
程晓龙院长之前多次尝试给张云输送营养液,因为血液不流动,无法形成循环,都未能成功。但是,在一星期以前,程晓龙通过仪器监测发现,张云的身体又有了非常可喜的变化,血液中的不明生物数量已经不足之前的10%,而且开始出现缓慢的微循环,血液中的含氧量也大大增加,各种成分的比例渐趋接近正常值。程晓龙便再次尝试给张云输液,虽然吸收缓慢,但是已经成功了。
为此,张鹤年不顾矜持,像个孩子一样,居然高兴得手舞足蹈,对程晓龙更是感激涕零。
这半月以来,张鹤年几乎寸步不离张云身侧,对外只宣称出国度假放松去了,连他的家人也未知内情。张鹤年和妻子早已是多年分居,夫妻关系早已有名无实,互不干涉形同陌路,只是双方都迫于商业利益的关联,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张鹤年将手上的事全盘交由公司总裁代理,除涉及资产权属变动等重大事项之外,都可自行决断,不必再请示他。
自那晚被那个巫师老头侵入之后,张鹤年可谓日夜提心吊胆,不仅加派了人手,还加装了第二层防御系统,整个密室五十米范围内,几乎达到了红外线警戒无死角覆盖。不夜舞城的那则爆炸新闻,张鹤年已从媒体报道上得知,他立刻便想到,多半就是他雇来的那个杀手和那个巫师老头在那里斗法,否则常规的打斗不可能是那种诡异震撼的场面。
那个杀手自那晚去追杀巫师老头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张鹤年暗想,这个杀手莫不是给那老头杀了,否则,他应该会来取走这几千万的佣金巨款。想到此处,张鹤年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又或是两人同归于尽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张鹤年倒不是舍不得那点钱,只是那个杀手看似也非善类,总是用斗篷遮着脸,张鹤年至今都未能见其真容,他身上总有一股冷飕飕阴森森的寒意。与之交往,感觉稍有不慎,便要命丧他手。如此杀人如切菜一般无所顾忌,阴狠毒辣之人,若不是为了保护张云,张鹤年绝不会与之有什么交集。张鹤年自认也非善类,也干过不少残忍的事,但决计不会祸及妻儿,如果能用其它手段,他也绝不会优先选择害人性命。
张鹤年最害怕的结果,就是那个杀手被巫师老头所杀,因为他手里已经无牌可出。增加防卫,也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间密室的机关又如何能挡得住那个诡异的老头。不过一切却好似突然峰回路转了,很长一段时间,庄园内竟是平静如水,未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自张云开始吸收液体后,不管多忙,程晓龙每天都必须来看一次,有时候来得晚,忙至深夜,便直接住在庄园内。连续输了一星期液体,张云的身体出现了更加明显的生命体征,一直没有动静的心电监测仪居然有了间歇性的波动,而且很有规律,大约每隔三四秒就起一次波峰。当张云第一次出现心跳时,张鹤年死死盯着心电监测仪很长时间,好似看世界上最经典的电影大片,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程晓龙也不禁多次感叹:行医三十余年,真是绝无仅有的奇迹啊!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这几乎打破了正统医学史上的一切常规,只能在一些野史怪谈里面方能找到一些印证,我必须将他详细的记录下来,已供后世参考。
这段时间内,昏迷中的张云口中一直含混不清的说着话,但唯一能听清的就只有妈妈二字。虽然张云的声音极微弱,几不可闻,但张鹤年一次都没有错过,张云身体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他都会悉心记录下时间和表现,交给程晓龙分析,生怕哪里错过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半月下来,张鹤年厚厚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本,上面清楚的记录着,张云在昏迷中叫了妈妈三百多次。
随着张云的慢慢好转,他太阳穴上那朵云形印记,竟是慢慢清晰起来,而且颜色由灰暗渐渐变为淡淡的红色,而且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程晓龙在张鹤年的极力哀求下,实在不忍推迟,也加之他对张云的病例十分好奇和关注,而且又是他至交好友的独子,作为一名喜欢钻研的医者,这种情况确实可遇不可求,他也不忍错过,于是顶着巨大压力,以身体不适为由,毅然请了一星期的长假,住进了张鹤年的海滨庄园,跟张鹤年一起密切注视张云的病况变化。
此时,程晓龙刚刚给张云做完一次听诊,取下听诊器后在茶几边坐了下来,张鹤年也随即坐下。长期睡眠不足,张鹤年黑眼圈深重,神态显得十分疲惫,但精神却很好,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待程晓龙坐定后,张鹤年面带感激的说道:“老程,这次多亏了你,云儿才能有此奇迹,大恩不言谢,等云儿康复之后,一定要拜你为亚父!”
程晓龙摆摆手,淡淡一笑,说道:“鹤年,说来惭愧,我虽然穷尽所学所历,也只能是帮衬一下罢了。作为一名医者,我本该相信科学,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今日的奇迹实乃天意造化,是孩子命不该绝。依我看,他的好转确非人力所能及,亦非人力可以阻止。那个神秘巫师,多次想要加害于他,终于还是未能得逞。以那个巫师的能力,岂是我等凡人所能招架的,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那个巫师多半已跟那个杀手同归于尽了!我仔细看了那场斗法的相关报道,那场面之诡异和震撼,当真闻所未闻啊。看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掌控超自然力量,只是我们未能亲见!”
张鹤年微微点头,长吁了一口气,眼中若有所盼的说道:“但愿如此吧,我对他们母子的亏欠,几辈子都难以弥补!天可怜见,云儿有此奇迹,若月兰的在天之灵有知,也当安息了!”
程晓龙抿了一口茶,神情温和的说道:“鹤年,说句有违你此刻心境的话。”
张鹤年皱了皱眉,一手撑着腮,一手随意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但说无妨,我们之间不必拘泥忌讳。”
程晓龙端起几上的茶盅,吹了一下,却没有喝,端着茶盅淡淡说道:“我觉得你的执念是否过重了些!”
张鹤年直起身子,斜靠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神色黯然的说道:“或许吧!但世间又有几人能让我有此执念?我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居然碰巧就遇见了一个。她是唯一让我愿意把这种执念带进坟墓的人。但是我给她的伤害又实在太多,她却给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像污浊的空气中,突然吹出的一缕清风,让我麻木的心又有了知觉。若是缘分至此,我不知道这该算善缘还是孽缘?”
程晓龙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所谓缘分,求不来,也躲不开。善缘是缘,孽缘也是缘。孽缘之中岂无善缘,善缘的尽头,终成孽缘。唯心点说,你们的相遇,冥冥中自有注定,正如后来的结局,同样躲不开。你有你的无奈,她有她的执着,缺一而不可成故事。正因为如此,这份爱才会永远铭刻心中。平淡如水不是爱情,是婚姻、是生活,爱情从来都是波澜跌宕、叫人肝肠寸断。大词人元好问说的再贴切不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世间没有多少事物可以超越生死,而爱情就是其中一物。然而,万事敌不过现实,万物老不过时间。所谓道法自然即如来,复归尘土皆圆满。你既不能左右,也非有心为之,自不必作茧自缚、徒生悲戚,一则于事无补,二则也非她所愿。”
张鹤年深深点头,神情渐趋舒缓,似被程晓龙这番饱含禅机佛理的话所打动,长舒了一口说道:“是啊,老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凡事都那么淡定从容,好似早已洞悉世态万象,总能不争不怒。在这纷扰的尘世中,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能可贵。我觉得你就像佛主散落人间的一粒佛珠,不时闪耀着佛的智慧光芒,照亮你身边的黑夜。能成为你的朋友,说三生有幸过于圆滑,但我真是觉得此生有幸!”
程晓龙又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盅,摆摆手呵呵一笑:“你把我说得这么干净脱俗,受之有愧啊!我也是个彻底的俗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一样缺不了,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心静如水。话好说,人难做。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都知道生命短暂,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浮云苍狗,但又有几人真能领悟到,为名争为利忙,活得人模鬼样,到头来还不是三尺黄土一块碑,赤裸裸的来,还得赤裸裸的去,岂能带走零星半点。”
说话间,张鹤年又冲好了一壶茶,正准备给张鹤年续杯,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手猛地一抖,茶壶随即脱手,打翻了茶几上的杯盏,茶水溅起,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