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哀伤
丰田Corolla渐渐的放缓了速度，然后慢慢的驶离了光滑、平整的柏油马路，拐弯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随着凹凸不平的道路起起伏伏，Corolla的车身也微微的前后左右摇晃起来，仿佛一个刚刚喝完伏特加的醉汉。为了躲避路边的过往的行人，Corolla时而需要靠近道路的左边，时而又要回到道路的右边；有的时候甚至要停在那里，让头部顶着物品的妇女优先通过。
路边的孩子好奇的盯着这辆墨绿色的小车，倒不全是因为这样的Corolla车在这里十分罕见。而是因为这辆车崭新的车身，即便是车身上面能够看到一些淡淡的灰尘，但是透过这些灰尘依然能够感受到这辆车簇新的车漆和玻璃。最让这些孩子好奇的是，这辆Corolla的车窗玻璃不是白云国常见、法律严格规定的透明色，而是全部了采用了镜面玻璃的模式。这些小孩子完全无法透过这些车窗玻璃看到车子里面的人，而只能看到玻璃里面反射出哈哈大笑的他们自己的影像。
车子终于稳稳停到了小巷的尽头，而天边的晚霞也恰好映射在它车窗的镜面玻璃上，形成一道绚丽的霓虹，从后窗一直延伸到前窗。
挂空档，拉上了手刹，熄灭了引擎。利亚卡多坐在车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想：“看来以后不能再开这样的车子独自外出了，虽然车辆外表确实很普通，周围也没有什么警卫，但是车辆的本身确实比较独特，时间久了肯定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打开车门，利亚卡多高大的身躯离开了Corolla，整个车子似乎马上因此变得轻松起来，底盘猛地向上抬升了许多。沿着狭窄的土砖路向前行走，凹凸不平的感觉从利亚卡多的脚底清晰的传了过来，让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使满怀心思的利亚卡多差点崴了脚，他不由得痛的咧了咧嘴巴。
从Corolla里面的清凉一下子转换到外面的酷热，这样瞬间的变换让利亚卡多想起自己很久都没有去适应过这样的高温环境了。他站在原地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抹了抹自己的小胡子，有一刻他甚至都升起了想要放弃继续向前走的念头。然而就在他用Corolla车钥匙挠了挠自己浓密的黑发之后，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小巷尽头的一个小门楼的外面，这是木尔坦地区非常普通的一户人家，灰红色的土墙，咖啡色斑驳的木头门紧闭，门牌号1412。利亚卡多记不得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但是这个门牌号他肯定不会记错的。
站在门外利亚卡多举起手准备敲门，却又犹豫了一下，后来他再次下定决心，轻轻敲了几下门，过了片刻，门慢慢的打开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在门后睁着大眼睛看着利亚卡多，还没有等利亚卡多开口，女孩子睁着大眼睛、捂着嘴巴小声的说道：“哦，您是利亚卡多少爷吧！”不等利亚卡多回答，女孩子就风一样的向屋内跑去，利亚卡多迈步跨进大门里面，就看到女孩子扶着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利亚卡多连忙走上前，一把扶住了老太太的手，他张口说了一句：“埃萨大叔…”没有等他说完，老太太就呜咽着哭了起来。
和小女孩一起扶着老太太回到屋内沙发上坐下，等着老太太逐渐恢复了平静。利亚卡多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开口：“埃萨大婶，我来晚了。”老太太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才开口说道：“没有关系，利亚卡多，我们知道你忙，知道你现在职位的特殊性。”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眼神，利亚卡多又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埃萨大叔突然的去世，按照常理他是应该来出席葬礼，即便是由于自己现在处于特殊安保时期，来一趟埃萨大叔家里还是可以做的到的。但是这两个星期他一直没有来埃萨大叔位于木尔坦的家里哀悼、慰问，其中的官方原因，他按照总部的安排去了南部港口城市检查安全工作，但是真正的原因只有利亚卡多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
无数次的内心模拟练习让他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利亚卡多完全让自己做到了沉痛、哀伤、惋惜的各种表情神态，在这个时候混合拿捏的恰到好处。他一边低声安抚着埃萨大叔的遗孀，一边静静的观察着埃萨的客厅。与门外的脏乱、斑驳完全不同的是，埃萨大叔的客厅屋内洁净异常，即便没有刷墙纸，但雪白的石灰墙壁和天花板也让小小的房间仿佛凭空增大了几分。陈旧的地毯虽然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有的花纹，但是可以感觉到依然是那么干净、平整；古色古香的茶几表面油亮、透明，散发出松木特有的香味。
茶几左面的墙上挂着刺绣的先知的箴言，茶几的右边是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利亚卡多的眼光停留在了茶几正面的墙壁上，墙上有一副特写的照片，照片里自己的父亲亲热的拉着埃萨大叔的手，乐呵呵的看着镜头。那种神情完全不是主仆二人的神态，而是两个多年相交的挚友，甚至是兄弟。
照片里面埃萨大叔眼神慈祥宁静，深邃的眼神深深的注视着自己。与照片里的眼神相对，利亚卡多心里还是多少有几分惶恐，他不由得将头转向一边。埃萨大婶跟随着利亚卡多的眼神也看到了埃萨大叔的照片，她又一次哭了起来，接着抽抽噎噎的说道：“你是知道的，他一直身体很好，从来没有什么毛病…”
听到这里，利亚卡多偏在一边的眼神不由得紧了一下，他赶忙放松表情，转头继续带着哀伤的眼神看着埃萨大婶，耐心的听她继续诉说。“可是就在两周前，他突然说很难受，而且你已经去南部工作，所以他就想回木尔坦休息几天。”听到这里利亚卡多的眼神也湿润了，小女孩从旁边拿出了一个小手帕递给了大妈，同时也将一盒纸巾乖巧的递给了利亚卡多。
“谁知道他刚刚回到家里，就马上变得十分虚弱，我们说要给他去请医生，他死活都不同意。嘴里一直叨念着，这是真主的安排，这是真主的安排！”
听到这里，利亚卡多的手不由的抖了一下，还好这个动作比较符合现在的场景，他赶忙听着老太太继续讲了下去：“弥留之际，他没有提到其他什么，包括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是一直在嘴里呼唤你的名字，利亚卡多、利亚卡多…”
说到这里老太太有一次无法控制情绪，大哭了起来。
反反复复说了很多安抚的话，利亚卡多终于平复了埃萨大婶的心情，临走之前他还拿给了老太太一个厚厚的信封，虽然老太太一再推辞，但是利亚卡多最终的坚持还是让她收了下来。
离开埃萨大叔家，利亚卡多觉得像浑身轻松许一些。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璀璨的星光已经照亮了天空，而路边昏黄的路灯也已经亮了起来。
利亚卡多没有去开车，而是选择了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穿过几个胡同，按照那个女孩子指引的方向，他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山坡地，看着围墙上的新月标志，他确信没有找错地方，这是埃萨大叔家族多年以来安葬的墓地。
墓地四周十分寂静，这个时间点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即便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惶恐，但是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情报专家，利亚卡多绝对不会像一般普通人那样因为出入墓地而害怕。
“四十七排，左数第一百二十八个。”一边走，嘴里一边默默数着数字，借助着朦胧的星光，很快利亚卡多找到了埃萨大叔的墓地。墓地靠近整个坟场的边缘，如果从坟场的另外一侧走过来，应该会更加容易找到。新切的黄土和石块累积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坟墓，仿佛将埃萨大叔瘦瘦小小的身躯刚好包围在里面。没有墓碑，只是在坟前的水泥地上写着一行小字。点燃打火机，利亚卡多刚好可以看清楚上面写的名字：
莫翰莫德.埃萨
19xx-20xx
走了这么久，利亚卡多觉得自己已经很劳累，他慢慢的坐了下来，点燃一根香烟，利亚卡多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小小的光芒。
利亚卡多靠在埃萨大叔坟墓的石块上，仿佛小时候一样，埃萨大叔还在他身边，他还是那样靠在埃萨大叔瘦小的身躯上休息。墓地边的大树上一只乌鸦低低的飞过坟场，落在利亚卡多不远处的一座坟墓上，轻轻的叫了一声，便不再继续，只是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利亚卡多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他在心里默默的念到：“对不起，埃萨大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