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帆左手握着匕首却并没有即刻冲上去。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脑子,虽然他可以说,别人的脑子都不如他好,但是他从来都不会认为,别人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别人自然不会是没有脑子,但是他有自信,他的脑子比所有人都好。
步帆冷冷的盯着周叔的左脚,但是还没过多久,他望向那只脚的视线再次被少年的长袍阻隔。
步帆盯着那长袍,恨不得把长袍盯出一个洞来,但是很可惜,步帆不会火眼金睛,所以也只能被这袍子阻隔,暂时不能看到周叔的左脚。
至于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周叔的左脚?
步帆心中叹了一口气,郁闷的想,这得得益于在去偷周家的东西之前,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调查了很多东西,譬如——周叔早年混迹烟花柳巷,某次和人家争抢一个美艳歌女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儿响当当的铁板,然后被人家给打断了左腿,虽然之后有人帮他接了回来,但是后遗症自然是有的。
譬如,其实这位周叔,他的左脚是跛的,他其实是个跛子。
不过,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若不是周叔的算计,这个公子哥不会连续两次挡着他看向猎物的视线。
算计……
这两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简单,只是把这两个字用得登峰造极的人,却少有了,像这个周叔,这一点点小小的算计,一点点对于人心的算计,大多数人都不会看出来,甚至会很自然地忽视它,但是步帆还是看出来了——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心思敏锐?
别傻了,这话告诉步帆,他自己都不会信。
不过是周叔露出了破绽罢了,他的表情不够自然,动作也太过僵硬了,所以他的算计,自然而然,也就被步帆看得很通透了。
步帆笑了笑,心中感慨万千。
算计他人,又何尝不是在算计自己?算计的是他人手上的利益该怎么到自己手里,算计的也是自己手上的利益如何变得更多,自己手上的筹码如何变得更重,给自己更厚重的筹码……这有何尝不是一种算计?
步帆心中的念头百转千折,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少年公子哥一边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一边说道:“我最近听那些废物提起过,药贼这个贼子,只偷灵药,其他宝物,就算是他摸进了藏宝库,也一样不会拿走别的宝物,这似乎是一个只对灵药感兴趣的贼,也是颇为有趣,可笑的紧!”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大家都知道,其实在世家的藏宝库中,最珍贵的不是什么灵药,而是成品丹药,没想到有这么傻的小贼,都摸进人家的藏宝库了,居然只是象征性的拿上些灵药,都不曾动过最珍贵的丹药——且不说我们周家的百草丹了,那毕竟是周家最珍贵的丹药,上面有许多禁制保护,但是那小贼居然连最普通的聚灵丹都不敢拿一瓶,估计也就是个小小的缕蚁,根本上不得台面!”
他说这番话的期间,步帆正大睁着双眼努力的盯着周叔左脚的落脚点,但是那个位置却正好在公子哥周四少爷的来回踱步中一次又一次的被长袍遮掩,然后露出来的过程。
步帆的双眼一眨不眨,死命的盯着,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到来。
当然这个机会还要等很久,但是步帆并不介意。
要杀一个比他强太多的人,当然要受更多的苦,这些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是空手而归,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他想杀的不是与他一样的凡人,而是抢了他不知道多少倍的修真者——修得真我,成圣化神的修真者。
步帆唇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像是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笑修真者的唯我独尊。
这世上,确实修真者是很强的存在,但是他已经杀了不只一个,至于周叔——他本就不是第一个,更加不会是最后一个。
步帆的使命决定了他必须要杀很多个修真者,才有实现祖辈夙愿的资格——或者说是,前提。
这不是因为那些修真者太弱,而是他看得太清楚——看得清楚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的弱点。
他只听到那周叔叹了口气。
那叹气声沉重却又哀凉,似乎是在叹周四少爷的无知,叹世家的龌龊,叹药贼的狡猾……或许是对药贼的无奈?
这除了周叔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说得清。
他沉默了很久,却听那周四少爷又说:“所以才派我出来追杀那个凡人小贼……我都知道,是我太弱了。”
“周叔,我们要追杀的,便是那个药贼吧?看父亲的反应,像是那贼子偷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要派我来?”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解,“我是同辈中最弱的一个,只有一点画符篆的天赋,您为什么要帮我?”
步帆瘪了瘪嘴。
看起来这次杀掉这个周叔会很简单了,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你们居然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就开始谈上一辈的感情纠葛……真当我是泥塑的菩萨?
他盯着的地方还被长袍遮盖着,但从长袍的褶皱看,周四少爷已经又往回踱步了,挡住他视线的,只剩下了袍子的边角——这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但是步帆仍然没有动。
这只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不是最好的机会。
对于他区区一个凡人来说,一步踏错,不只是万劫不复,更是连尸体都不会留下,若是不抓最好的机会,这个不错的机会,不要也罢了。
只有是最好的机会,才能确保他不会失手,虽然杀过很多个修真者,这个周叔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他不能,也不敢有一点儿的失误和漏洞,因为一旦有一点失误,死的就是他了。
更重要的是他要确保,在杀了这个周叔之后,他还可以再杀别的修真者。
所以,他必须抓住最好的机会。
也只有抓住最好的机会,才能杀掉本不能杀死的人。
步帆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继续等待——那个最好的机会!
至于身下的湿泥地,又有什么?
只要能杀掉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