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总是宁静而安详,繁华中心的人们纷纷归家入眠,江边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有的说着笑着,有的兴意阑珊。
只留下无数莲灯默默地随着江水而行。
几点微光已经流出江莲城,带着余下的大众朝着更远处走去。
树林里,除了几声铁器交响,别无他声,当然,蝉声除外。
直到一声呼喊刺破夜幕,打碎宁静。
“叶楚小心!”
余觞侧身躲过一道剑气,却意外地发现击出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他。
强大的剑气擦着他的发梢,割落几根青丝后径直地向后飞去。
叶楚听到余觞的提醒,猛地一回头。
剑气蕴含着层层杀意,一击而来。
情形太过险峻,叶楚连动脑的时间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横剑在前,身体的判断便是用这个最简单而直接的方法来进行防御。
带着强大威压的剑气击在断剑上,而断剑击在胸口上。
叶楚被狠狠地击飞,像是春日中被二月风剪断的柳絮一样,无力地飞去。
他落地之后却无法对抗自身的冲劲站稳,直接侧着在地上再滚出一道尘龙。
过了好一会儿,叶楚才勉强支撑住站起来。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只能逃。
忍着皮肤肌肉上的疼痛,继续逃。
余觞与司徒和继续缠斗着。
虽说余觞修为境界不如司徒和,但他毕竟摆着余家大公子的身份,司徒和缩手缩脚自然使不出几分力。
见到叶楚受到袭击,余觞有些忿忿。
“司徒先生当真不留余家情面?”
此前他一直以师叔称号喊着司徒和,现在却称作司徒先生,其中所含的意思可想而知。
“卫家给我这么大的报酬,也是需要我付出些许代价的。”
“队伍还是要站好,断了去余家的后路,我才能得到更多信任。”
余觞眼眸生凉,知道招揽的可能是无有的了。
只是卫家为何突然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卫家的老狐狸究竟有什么企图?明明司徒和在卫家不过次席客卿,居然就舍得拿一城主人的位置来得到他的忠诚?
情况越来越复杂,但余觞现在没得功夫再想这事。
想起司徒和那一剑的气势,余觞倒是又开始担忧叶楚的伤势。
算来,叶楚和余觞交情并不算很深厚,二人相识不过一月。
大概是因为欣赏?是英雄惜英雄一般的情绪?
几里开外。
叶楚身上带着无数刮伤擦伤,血液不停地渗出,破损的皮肉粘着衣裳。
在地上翻滚的外伤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剑气冲击的内伤。
天公似乎是在渲染逃命的氛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叶楚没有回头去看,他明白余觞不会出事情,可要是自己被抓到却不知道会怎样。
路上没有看到卫良,叶楚不知道他是否是被卫家的人带回去救治,亦或是被卫家仇敌暗杀死?
叶楚也没心思多想,逃命才是要紧事。
雨水和汗水滴在伤口上,很疼。
他的眼神渐渐模糊,四肢像是灌了许多铁浆一样沉重。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
几颗丹药尽数倒出,然后一股脑儿地吞下。
暖流生于四肢。
从陈青山处得来的这瓶药,就此用完。
这药对于止血有着奇效,叶楚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伤口已经开始止血。
当然,效果也仅此而已。
道旁林子里还有些许湿意,地上的青苔湿滑得紧。
叶楚一脚踩在青苔上却不慎滑倒,顺着地势滚到一边树林里,昏死过去。
夜,悄然而逝。
那轮红日还未在天边升起,夜晚的黑幕却已泛蓝,是光被挡住。
几只松鼠正在地上拾着树上掉落的果实,却发现一只大家伙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不过对于它们来说,也不存在什么“人事”。
自然界的法则教导它们要远离可能危险的事物,但既然昏迷不醒当然不会对于它们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
它们在他的身上奔奔跳跳,毫无顾忌地寻觅着。
叶楚猛地睁眼。
松鼠们立即狂奔而去,爬到树上害怕自己这本就不长的小命变得更短。
叶楚挣扎地坐起身,靠在一旁的树上。
他凝视着树上的松鼠。
松鼠凝视着远处的日出。
村子里的鸡鸣叫着天晓,远光从山顶上一泄而出,是为彤日初升。
叶楚抖擞抖擞精神和身子,发现自己身上擦伤造成的伤口已经痊愈。
只是有的和衣物黏在一起,所以他不得不将部分衣裳从皮上剥开。
有点疼。
破烂不堪而粘着血肉的衣裳,穿着它大概就很引人怀疑吧?
“现在余家卫家应该都在找我。”
“余家在江莲城是客,能动用的人马定然较少。”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躲避卫家的前提下找到余家人马。”
叶楚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沿着道边走去。
“明明就在树林里,司徒和居然没有找到我?”他心里又冒出来一个疑惑。
他哪里知道,司徒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才无暇去寻找他的。
日出时分,街上的人并不多,只是偶尔有几个进城贩卖蔬菜的小贩。
叶楚现在虽然外伤不重,但内脏的伤情是绝对的不容小觑。
别说是遇见余家的高手,就算是一个稍微练过武艺的汉子也能将他掀翻在地。
“现在余家和卫家的争斗还只是在面下,始终没有撕破脸。”叶楚分析着前些天余觞告知他的情报。
“既然余觞和我的关系已经暴露,那么青马寺是绝对去不得,可要是待在野外,我怕这伤势就不会让我活到明天。”
“所以只有进城一赌,再不济也要先找到个大夫。”
正想着,叶楚见到了一个大宅。
朱红大门,富丽堂皇,门前一对石狮子不怒自威。
上书“公孙府”三字。
“公孙府?”叶楚忽然想起一个人。
昨晚救得那孩子的父亲,是叫……叫公孙量来着?
叶楚拖着身躯走到了朱门口。
用力敲着镶在门上的兽面衔环。
“咚咚——”
“咚咚——”
……
不一会儿,一个仆人模样的年轻小伙打开了门,大概便是这家的门房。
“去去去,哪里来的流浪汉……”
“小哥,你这家的主人是不是叫做公孙量?”
“当然,但和你有屁关系。”
听到肯定的答复,叶楚笑了笑。
真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