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和尚,我的师父是高师父。
师父像换了个人似的,摇身一变,成为三国的奸雄,用姑娘荷包里的护身符威胁我前面那位姑娘,带我们去姑娘的老爷家治病。
虽说师父医好了我一些小伤风,小发热之类的小病。但姑娘的老爷家,既然雇得起下人,那郎中应当也看了几位。怎么姑娘还需要求护身符?定是难医治的疾病。
可我也只是靠以前看的一些话本,凭空猜想,不知现状是何如。或许更令人心惊肉跳,而使郎中不敢看?
前面的府邸,在我胡思乱想中很快到达。姑娘敲了敲府邸大门,左急促的三下,右慢腾腾的两下。像一个话剧所讲的接头暗号。我抬头看向应该放有门匾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我们随着姑娘进去,不像是有人家的地方,里面是一片荒凉,家徒四壁,荒凉无边延伸——院子辽阔不见边,或许是院子的墙壁被人拆了?
姑娘跺脚两下,我未明白其间意思,突如其来一群拿着弓箭的人,站在屋檐、楼层窗户,虎视眈眈。
此时阳光灿烂,姑娘嘴角笑容也明媚。
她道,你是交给我再放箭,还是我先放箭再拿回来呢?
师父说,都是一样的结局,姑娘何不先为我徒儿道个歉,然后听我说明缘由。
姑娘不耐烦道,我早已道歉过。
师父让我转过身,顿时箭楼上——弓箭手满楼之地,哄笑声一片。
姑娘羞愧,却仍嘴硬道,可你也拿去了我荷包,里面有重要之物。
姑娘的背后,一个男人走来。
“莫不是虎符?”
姑娘闻声,忙向背后跪下说,参见将军,正是虎符,夫人道我将军忘记带虎符,将夫人的虎形胭脂盒拿走了,夫人道没有此物誓不出房,命我来与将军交换回家。
箭楼又一片哄笑,将军咳嗽一声,箭楼瞬间安静,布满严肃之气。
将军说,咳咳,老师父,你要如何才愿意还我虎符?
师父答,只要管我们吃住便行。
将军撇眉说,我们连自己都是勉强保身,怕是护不了你们,而且说不定你们是哪里的奸细!
师父微微低头,取出一封信,递给将军,说,只要将军按照此路线走,被禁军看守的夫人便可救出。
将军招来一人,看似军师,细细察看数十遍,道,夫人若按此路走,必能得救,且是上上之计谋,但此计也风险,进府者必要得到禁军信任,而且需要河神保佑。
师父衔头,答道,不必河神,只需我与我徒儿去,便能使夫人无恙。
于是我换了件衣服,与师父去了将军府。在那位送虎符给将军的潭姑娘掩护下,我们被说成远房亲戚来渡法的,然后平安到达目的地——将军夫人的房间。守卫说进去就不能出来,正门当然如此,可如果是突然的水难呢?
我们将背后假装为作法的木棍拿下,拼接成一木筏,我们站于筏上,师父摸索出酒瓶,倒握于手。酒瓶初初尚且细流,后来渐渐成为拳头大小的汇流,像是天下大河灌入瓶中,丝毫不会断绝。水流愈来愈大,水势愈来愈猛,如狼虎般吞噬整座将军府,吞噬守着将军府的士兵,吞噬将军府周围一切。
我们按着信中路线,随着波浪而离开。不懂游泳的人死于此;会游泳者猝不及防,攀着高楼高处,勉强躲过。
将军早就在远方接我们,带着他的军队,以防我们带来的是一批敌人。但他失算了,我们带回的是平安归来的夫人。
水仅仅蔓延于此便断了,这里是高地,水不会上涌。但将军看着漫水金城,听闻死伤几百人时,不禁叹道代价太高,不知水何时能退;又说自己愧负天下,为救夫人而不理天下苍生,不知河神能否收手云云。其实一时辰后,水便被师父收回去了,但因未通知百姓而导致死伤严重却是师父想不到的。
师父有些后悔,但也无奈,他对我说。
“悔无有后路。”
我们被收纳到将军军营,成为贵客,虽与士兵同睡,但我们与将军同席吃喝。在居住期间,军营认识的朋友与我讲天南海北的故事,教我如何在手无寸铁下打倒别人等等。他们教会了我许多山中不知道的东西。一年的时间过去,我的头发也长了出来,师父也没叫我剪发。因此我除了吃食,其他都不像个和尚了。穿上军服,在泥里滚一圈,倒像一个老兵了,只是身上没有老兵的伤痕。
我们不断地更换驻地,雨水连连,行军变得缓慢,将军便让我们驻守在靠山处。这里是岩山,不会滑泥下来,只是有些荒芜。动物没几只从此路经过的,偶尔一两只兔子也只是被火光吸引罢了。
没想到待了三四天,驻地竟被围困。而且围困前一夜,敌人趁我们夜里放松警惕烧了糧房。哨兵虽及时发现火光,但扑灭后也只勉强剩下一半粮草,又加上此地为荒山野岭,食物稀少。怕是在围攻下不能坚持半月。
粮食少,敌军围攻不断,使每个人都穿上了铠甲,手里握着武器,我和师父也是,将军的夫人也是。背后是岩山,面前是敌人,爬上山也没有活路可走,还可能被对面的弓箭手射下。唯有前进反击才有活路!
我与其他人时而组成方阵,抵抗发来的箭弦;时而与其他人用长矛攻击敌人,不时被箭头划破皮肤,挂了不少彩。俨然为了生存我已不惧杀人,因为不杀对方就可能死在对方手中,成为他矛下厉鬼。
我看着许多人被刺得伤口血肉模糊,他们却不怕疼似的,继续扑向敌人,即使用咬也要咬死对方,直到没有力气。还有许多人被杀死时露出微笑,因为他们眼前的敌人也被战友杀死了。
战争是嗜血的。它将路染了血,将我染了血,将每个人都染了血。杀了两天,我的朋友越来越少,包围圈也越来越少,我们背靠背以迎接敌人攻击。我一个不小心,被敌人刺中了左眼,虽然身体已经受了许多伤痕,还是忍不住叫一声痛。
可谁能保护我呢?即使是师父或者将军,现在也自身难保。怕是冲不出包围圈了,我多么想活着,再次和战友聊天,现今或许没有以后了吧。
猛然间我看到一个突破口,大喊,“此处弱,杀!”我以为可以通向自由,逃离战争,没想到竟是对方主帅的所在。是了,从战役开始,便没有看见过敌人的将军。
擒贼先擒王!
门口的守卫愈来愈多,我们后面的人亦愈来愈少。肩上,手上插入许多箭,但我仍坚持着,快要见到主帅了,十步,九步……两步,一步,我能勉强看到他在帐篷里的身影了!加快脚步,往前冲去,我以为进去就能杀死对方主帅。
我错了。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我以为我看错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我睁大双眼,睁得睚眦具裂。
将军骂道,“快杀啊!”
师父吼道,“杀了主将!”
可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了主帅府,而我却呆愣了。
旁边的守卫趁我不注意,在我脖子上划了一刀,我却没有感觉,仍是一步一步走向那位主帅。那主帅没有逃也没有拿刀枪剑戟,还制止守卫上前保护,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说,“快逃吧,战争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一年前,他不是给我黄绳戴在手上吗,我可是连洗澡睡觉都戴着的。这一年后,怎么就变了呢?当初他保护我而奔去他不愿去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敌人。
呵,真是矛盾。
呵,真是可笑。
我看着我的枪,拼了命得朝他刺去,丝毫刺不入——他周身像是有一团温柔的线包裹着他。他的守卫也慢慢冲向前,在背后攻击了我。
我终究倒下,我早就该倒下了。
可我倒下时,他却说了。
“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你可是他的儿子,你一定不……”
我以为是幻觉,闭上了眼,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我要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