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时不是信誓旦旦吗?”河间王道。
“公子他,或是踏入了‘春秋’……”老者愈发羞愧。
河间王盯着老者,嗤笑道:“你觉得我的儿子会是燕国的那位陈襄王吗?”
老者羞惭不已,而后默然半晌,才回复道:“公子一击之力,确有春秋的意境。”
河间王听罢,沉默不语。
陆均沉默的站在东市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感到很高兴,东市很安静,没有西市那样喧哗,因为这里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京中办事的各个府衙亦坐落于此,因而来往的人或是官吏,或是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极少有商贩来此处。
陆均沿着东直长街一直走着,当走到河间王府时,脚步顿了顿,仿佛是走累了稍稍停了一会,随后又抬起脚步,继续走过。在他走了不远时,一个面白长须的中年男人,走出府门,上了马车,与陆均反向驶去,两者愈离愈远……
在东市上晃悠了两个时辰,当陆均回到酒铺时,看到面前的场景很是生气,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坐在柜台里,手捧话本,台上一碟黄豆和一杯酒,甚是津津有味。
陆均抢过酒杯,斥道:“我买你来可不是让你闲着的!还有你一个小孩喝什么酒?”斥罢,仰头将酒倒进口中,发现那酒竟索然无味,方知那是白开水而已。
男孩笑嘻嘻的看着陆均,道:“掌柜的你回来了,我可不是故意闲着,铺子里的酒鬼们可用不着我伺候呢。”
陆均越过柜台,往铺子里看,只见里面的酒客要么划拳痛饮,要么烂醉如泥,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又想起自己这些天的悠哉悠哉,只能不甘的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一定要找点事情给这小子做。
午日晴空,已入夏季,天气颇为炎热,东市赌坊却一片阴凉,大片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梨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束,照在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夏蝉鸣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扫帚划过石板上嘎啦嘎啦的声音,愈发令梨树下的少年感到烦闷。
东市赌坊里,气氛亦是一片低沉。
“纪丰文今日被罢相了!”一个着员外服,拄着拐杖,眼神颖烁的老者,沉声道。
“六年宰辅,不易!”一位胖胖的黄袍老者皱着眉苦着脸道。
“如今纪丰文大势已去,赌坊已无庇护,诸位得为赌坊寻求一个新靠山了。”又一个白发老者道。
“镇军将军府,晋王府,户部尚书府,这几家盯着赌坊多时了,如今朝中局势动荡,起因便是这三家角逐,赌坊要想继续开下去,得从这几家下手。”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面无表情道。
“皇帝此番突然罢相,实在令人猝不及防,纪丰文怕是下场不妙……”黄袍老者道。
“当年纪丰文曾与我等有约,我等助其登临丞相之位,他为赌坊提供庇护,如今赌坊危矣,我等怕是顾不上他了。”
众人沉默,许久之后拄杖老者对倚靠在门口的络腮胡大汉道:“凌大山,你怎么看。”
凌大山笑道:“你们商量便是,何苦扯上我。”
老者大怒:“混账,你是赌坊坊主,你不出力,等着我们几个老头子帮你出主意呢!”
凌大山苦笑:“还能如何,该找的靠山自然是要找的……”
“那纪丰文如何?”老者道。
凌大山继续苦笑:“老爷子,我与他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还能如何,总不能不救吧?”
黄袍老者道:“朝堂传来了消息,皇帝下旨,纪丰文被贬至汶州……纪丰文六年宰辅,这些年在朝中树敌不少,恐怕人未到汶州,就已……”
“我护他至汶州便是!”凌大山道。
拄杖老者道:“胡闹,你是赌坊坊主,近日京中动荡,你须得坐镇赌坊,何况京城至汶州,千里路程,此去不知几多艰险,你乃赌坊坊主,岂可以身范险!”
凌大山沉默不语。
京城有一个人的房子,建得高大厚重,华美霸气,这个人极度霸道,不允许他人靠近他的房子,这个人极度富有,拥有无数的仆人,也拥有无数的妻妾,这个人的房子有另一个名字--皇宫,这个人就是皇帝。
陆国皇帝陆深义,而今已过知命之年,正值春秋鼎盛之际,虎步龙行,双目如鹰隼般炯炯有神。皇帝一身黄袍,端坐龙椅,盯着面前手持笏板躬身站立的河间王,威严尽显。
皇帝与河间王是堂兄弟,皇帝是兄,河间王是弟。
皇帝道:“听说昨日五皇子给你送了几车岭南的特产,皇弟与老五倒是亲密。”
河间王微微皱眉,躬身道:“若是陛下喜欢,皇弟立刻将府中的特产呈献陛下。”
皇帝盯着河间王片刻,随后摆摆手道:“不必了,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此事……”说到此处,皇帝略微停顿,随后继续道:“纪丰文一事,你如何看?”
河间王道:“此事已有定论,陛下亦已有处置,臣弟不敢置喙。”
皇帝冷冷一笑,道:“让你说你便说!”
河间王仍低头不语。
京城里,有一座府邸很是冷清,尽管这座府邸的主人身份极是尊贵,但是与府主人相交来往的人并不多。所谓门可罗雀者,不外如此。
但是不久之后,一辆马车驶向那座府邸,府邸门前欢快蹦跳觅食麻雀们,忽的一惊,扑簌簌的张开翅膀,掠到高墙之上,转溜着眼珠,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匆匆走下的不速之客。
那人匆匆下车,匆匆的走进了那座府邸,之后便很快看到了府主人。府主人是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年轻人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那人长揖道:“下官朱南寻拜见殿下。”
年轻人抬头,笑着对朱南寻道:“南寻叔,您来了。”
朱南寻直身,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轻声道:“殿下,近日可曾关注过朝中动向?”
年轻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道:“纪丰文一事吗?”
朱南寻点点头。
年轻人站起来,走到窗边,道:“纪相有大才,可惜……”
朱南寻道:“纪相遭贬至汶州,怕是沿途并不会顺利,殿下若有招揽之意,此时便是最好时机,日后殿下若得……乘龙,纪相或可辅佐。”
年轻人苦笑,道:“如今朝中三足鼎立,哪有我插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