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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玲珑阙(二)

回到水云居,月葭还是一言不发,叶拂安顿好木瑾之后示意月葭出来。

叶拂面色稍显凝重,看了眼月葭的手臂,那里有殷红的血液正在慢慢渗出,原来月葭一直捂着手臂是这个原因,自己竟然因为担心木瑾而丝毫未觉。

“怎么受伤的?”叶拂微微皱眉,月葭在他身边做事这么多年从未失手,受伤也是极少的,而这次他不顾月葭身份的暴露让她去就木瑾,她也依然没有任何怨言。叶拂明白作为一个手下,她的确做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一点小伤,不劳主上担心,月葭会自行解决。”语调总是这样没有波澜,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这是叶拂对她长期训练的结果。

然而此时他倒希望她能诉一下苦,那样也许他心里不至于这样愧疚。

月葭垂下了眼帘:“如果没有其他的是,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月葭毫不留情面地撂下叶拂转身离开。叶拂没有看月葭,只是问了句:“小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拿回噬魂铃的?”

月葭没有停下,只是反问:“主上不是从来都不问过程的么,怎么今天对过程倒感兴趣起来了?”那语言尖锐而透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叶拂也不知道,从来只要收下做好事情的自己想要知道究竟月葭怎么做到的,

也许是自己从前太过于严苛,以致于如今她再没有那般纯真的笑颜。

千兮羽从背后拍了下叶拂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叶拂掩饰般尴尬地笑了两声,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就转移了话题:“我见到她了,虽然她的容貌改变了,她的眼睛是不会骗我的。”

显然这个话题很对千兮羽的胃口,千兮羽思虑片刻:“天玄流音,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确定是她。”

“我的感觉不会错,再说当年那一站只她的脸被划伤了,然后坠下山崖,我们没能找到她,不能说明她死了。”

千兮羽表示赞同:“确实,崖下的湖泊里也都找过了,唯一的解释表示她还活着。但为什么你们对武林说天玄流音已经死了,你不是自己都持有怀疑么?”

“流音的能力为很多人所觊觎,当时已经重伤的她,如果还活着也无法与这些人对抗。我们对外宣称她的死讯,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来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放弃寻找流音的念头。”

千兮羽看着陷入悲痛的叶拂:“其实你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冷血,你为天玄双子做的一切,和你对木瑾的关怀都能看的出来你的内心其实是善良的。”

“我没你说的那样好。”

无视叶拂的否定,千兮羽继续娓娓道来:“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虽然杀人无数,但都是些可恶可恨之人。你虽然冷面对人,但当朋友有难,你不会袖手旁观。你对你的手下极其严苛,不是你担心他们会成为绊脚石,而是你害怕他们如果武力不精会受伤害。”

千兮羽看着叶拂的眼睛,问:“你看,我说的对吗?”

显然叶拂的脸色已经很阴沉了,但是千兮羽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知道这种被人一下看穿的感觉很不好,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夸下你。”

叶拂冷冷道:“谢谢你的好心,但还是少说为好。”

没等千兮羽回答就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叶大哥,羽姑娘,有人给了云娘一封信,说是给你们的。”

“给云娘的,”千兮羽有点不可思议。云娘是水云居的守护者,武功高深莫测,但脾气秉性与常人有所不同,不见外人,这次居然会替谷外人送信,这倒是不那么平常了。

请水云居主人明日花月楼一叙。没有落款,字迹也并不熟悉,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回到水云居,叶拂把信拿给木瑾:“你觉得这封信会是花月楼主人写的吗?”

“花月楼在宁欢城倒是不见其奇,但是想必几位在江湖中一定有所耳闻。我有幸去过一次,然而花月楼主人甚是神秘,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虽然隔着纱帘,还是不难看出应该是个男子。”

木瑾又拿着这封信细细端详:“看这字迹,却不像花月楼主的字迹,但这种独特的香味是花月楼无疑。”

“江湖上人对花月楼都不陌生,但真正没几个进去过。我常年居水云居内,对外面的事倒也不甚了解。如今十二神器重现,江湖处于多事之秋,看来花月楼也想去掺和其中。”千兮羽分析“我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倒没发现自己的不同,因为花月楼与水云居交集不多,但既然发了邀请,就不能不赴约。”

木瑾担心地问:“如果,如果是个阴谋怎么办,你亲自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整个水云居都会大乱的。”

木瑾狡黠一笑:“花月楼的人没有见过兮羽你?”

千兮羽被木瑾突然一问有点不解:“没有见过,我几乎不出谷的,木瑾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没有,办法倒有一个,要不要听听?”

千兮羽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那就是我代替以水云居主人的身份赴约,然后让叶拂作为随从与我一同前去。既然他又没有见过你,那么我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再说如果他只是简单地约你去叙叙,那么我去也没有关系啊。大不了以后就说是你身体不适我才出此下策代你前去的。”木瑾神秘地对叶拂眨了眨眼,继续说:“如果这个花月楼主人有什么目的的话,有叶拂在我身边保护我,我相信他能带我安全逃出的。”

千兮羽紧张地说:“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让木瑾你代我冒险,这还是得我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拂一旁来了句:“她说的不错,你是水云居的主人,你是不可以去这个我们不了解的花月楼。就照她的提议做,我会保护她,你不用担心,但是你不是一个人,整个水云居都离不开你。”

叶拂说的在理,千兮羽第一次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喃喃道:“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的。”

木瑾安慰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去准备准备,明天好去对付花月楼的人。”

“好,那现在都各自的房间去吧。”叶拂踏出门直接跳上了屋顶,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月葭的视线。

显然刚才的话月葭都听到了,她也不想隐瞒什么。“明日去花月楼,带我一起。”

看到叶拂下意识地看看她的手臂,月葭态度决绝:“明日我必须去。”

叶拂没有拒绝:“我会叫千兮羽给你包扎好伤口的,明天要小心。”

夜幕渐渐垂下,叶拂看着寂静的夜空,很难得的感觉到安心。在江湖中这么多年,像这样静静看着夜空的日子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也对这个花月楼的主人抱有很大的好奇心: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月葭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常随叶拂来水云居,千兮羽也一直把这个房间留给她。

上一次住在这里还是三个月的时候,没想到千兮羽把这里保持着原样,一尘不染。

月葭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玉簪。月葭吓得差点拿不住盒子,回忆无法抑制刹那间映现在眼前。

月葭无声地流下眼泪,把簪子放在心口,哭了起来:“你终于原谅我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过的多痛苦吗。”

门外的木瑾刚好路过,听到月葭的哭声就忍不住想敲门。可她突然想起来,她连叶拂这个朋友的名字还不知道,该怎么问呢。三思之下还是黯然离开了,也许她并不想现在的样子被自己看到,木瑾这样想着。

木瑾考虑的没有错,在月葭的心里最不愿意的就是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所有的伤痛她都会默默忍受,即使那伤痛难以承受也不会张口抱怨。

“信送到了?”“已经让云娘转交给千兮羽了。”说话的正是那日在墨隐茶楼的女子,一身火红的长裙勾勒出她的妖娆,赤红的瞳孔折射出诡异的光芒,眼波流转是最温柔的毒药,她常常会在杀死一个对手前警告他们,只是往往被她的外表迷惑的人很难明白这一点。

“玲珑阙真的是在水云居么,我看他们不会乖乖的交出来的。”

帘中人冷笑:“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们,进了花月楼的人,还能有反抗的余地么。”

红衣女子娇嗔:“我们以多欺少,传出去江湖上会笑话的。这样的小角色其实根本不用楼主你亲自出面,赤瞳我就能完成。不过楼主要这玲珑阙有何用意,花月楼从来不缺珍贵宝器,这玲珑阙我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见过,不知有何奇特之处。”

“水云居虽在江湖不为人知晓,但能力不容小觑。至于玲珑阙,赤瞳你明日见到时就会明白它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东西,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无法抵抗它的魅力。”

“真的有这样的东西,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夜色如水,淡漠地令人心痛。

赵千祎丝毫没有睡意,就在庭院里赏着月色,白天的事情确实很出乎意料。没想到司月居然不仅答应让天玄带回那个姑娘,还归还了噬魂铃,这让她怎么也想不通。

“司月说天玄很快会再带着噬魂铃回来找她的,是什么意思。”

赵千祎目光清冷,看着纵身跳上屋顶的谢韫:“怎么你也来了,看来今晚不止我一个人睡不着。”

谢韫手中拿着两壶花雕,把其中一壶递给赵千祎:“能喝吗?”赵千祎没有说话,接过花雕就喝,

花雕烫喉,呛得她咳了两声:“确实是好酒。”

谢韫也喝了几口,夜色如墨,看不清他的脸色。谢韫嗓音低沉:“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什么?”

谢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既然玄佳就是天玄月葭,那她之前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这次救人,她又准备在谢府做下人玄佳多久,我倒是很好奇。”

感觉到赵千祎嘴唇翕动,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谢韫苦笑:“原来我也会醉啊。”

谢韫盘膝而坐,瞥了一眼自顾自喝酒的赵千祎:“唉,对了,你的琵琶修好了吗?以前你可是从不离身的,现在怎么没看到。”

“我带过来了,你白天不是看到了么。”

谢韫微醉却吐字仍旧清晰:“你带过来的不是昆心,你骗不了我。虽然现在的这个琵琶也算精品,但是绝对比不上昆心。”

赵千祎压低声音:“想不到你的观察力还挺不错,不错现在你看到的是假的。”

她揉了揉肩膀:“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看着赵千祎离去的身影,谢韫刚才的醉意从脸上消逝。

赵千祎从来不知道,十二岁时她得到二娘送的一把绝世无双的上好琵琶,急切地告诉谢韫,后来遇见一位江湖上有名的老者,老者看了赵千祎的琵琶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后来谢韫收到老者的来信:你的朋友的这个琵琶名昆心,其实就是困心,虽然材质难得,但做此琵琶的人融入很深的怨气在这琵琶中。你的这位朋友精气会被吸尽,长此以往将不能见阳光,到最后只能困在一个阴冷的地方,孤独终老。

谢韫看着月亮渐渐隐退,天空开始泛白,晨光熹微。才意识到自己在屋顶待了一夜,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冰凉的瓦面,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见披风。

这时他发觉哪里传来一阵打斗声,猛然清醒:是司月房间的方向。顾不得其他,疾步赶到司月住处。

“是你!”

水云居的木瑾一早就准备好,前去花月楼。

叶拂却还没有来,这让千兮羽有点着急:“叶拂从来都很守时的,怎么……”

“来了。”木瑾一眼就看到了叶拂的身影。

叶拂目光冷若寒冰,看了眼木瑾:“走吧。”

“等一下,你的朋友呢。”

“她也会去,已经先行一步,会去接应我们,走吧。”

千兮羽叮嘱:“小心啊,木瑾我给你的那个玉坠要好好保存,关键时候会派上用场的。”

“几位,我是花月楼的赤瞳,在此恭候多时了,楼主已经备好马车,请移步。”

刚出谷没多久的叶拂和木瑾就被赤瞳拦住了去路,叶拂小声道:“照她说的做。”

一路上坐在马车上竟也没有一丝颠簸,片刻便到了花月楼。

月葭已经在门口等候,叶拂只是看了她一眼:“事情完成了么?”

“已经做完了,赵千祎今晚的赤焰封印就会发作。”月葭使用的是和流音一样的心语交谈,其他人并不能听到。

叶拂这才露出一丝欣慰,心情颇好地主动牵起木瑾的手进了花月楼。月葭将一切看在眼里,表情仍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什么喜悲。

倒是赤瞳对月葭鬼魅地使了个眼色,火红的瞳孔中流淌出一种吞噬一切的光芒,然而月葭并没有理会。

在叶拂身边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比起叶拂她对这花月楼要了解地多,心下清楚赤瞳的眼睛是不能久看的。

月葭提醒了叶拂一句:“尽量别去看这个女人的眼睛!”

一进花月楼,木瑾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气味很淡,但沁人心脾。

木瑾拽了拽叶拂的衣袖,嘀咕:“昨天的书信就是这种香气,我居然一点也问不出来这是哪种香料。”

赤瞳极其自然地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木瑾:“还请各位贵宾先落座,我家主人前后就到。花月楼为各位准备了歌舞,还请各位慢慢欣赏。”

木瑾没好气的说了句:“花月楼约人,却要我们在这干等,岂是待客之道。”赤瞳笑了笑:“水云居主人气度不凡,我家主人岂敢怠慢,不过这歌舞可是精心为你们准备的,尤其是这个弹琴的人,技艺更是一绝。”

看到木瑾装得颇有风范,叶拂忍不住咳了两声弋掩饰他嘴角的微笑。

赤瞳拍拍手,就上来了十几位身姿曼妙的少女,踩着轻盈的脚步就跳了起来。最里面的是一个穿浅色月华裙的女子,

木瑾试图看清楚她的脸,但总是有跳舞的人挡住视线。女子坐在一架古筝前,素手拨动琴弦,琴声便如水波一般荡开了涟漪。

看着听了入迷的叶拂和木瑾,和赤瞳鬼魅的笑容,月葭发觉这气氛有些不对,一只手悄然搭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准备拔出。

一曲终了,赤瞳赞誉道:“此曲真是人间难寻呢,我这不懂音律的俗人都快感动地落泪了,流音姑娘果真琴艺高超呢。”

“流音,莫非她是……”女子走到前面印证了叶拂的猜测。

精致如画的面庞,笑靥动人的微笑,流音对赤瞳说:“姑娘谬赞,流音不过雕虫小技,哪里敢在众位面前吹嘘。”

“流音姑娘既然受邀前来,就是和水云居一样是我花月楼的贵客,自然不可怠慢。”从纱帘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参见楼主!”赤瞳及花月楼手下一致说道。

对于这神秘的花月楼主,木瑾倒没有害怕,直言:“楼主既然邀请水云居的人来此,为何连个面都不肯让我们一见呢。”

话刚出口,花月楼手下就呵斥一句:“我们楼主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帘中人冷声训道:“不得无理,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你这么对我的客人该如何处置好呢。”

这样的语调让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那手下吓得跪在地上哆嗦地说:“楼主,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饶了你?你这么冒犯我的客人,我怎么能饶了你,赤瞳!”

“属下在。”赤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鞭子,同样火红如血,直直地打在跪地的人身上,几鞭子下去,那人身上已经多了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往外冒着鲜血。

见赤瞳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叶拂开口:“楼主待人严苛固然是好,但今日是我们冒昧要见楼主的真容,不能怪其他人,我代我水云居给你赔不是了。”

赤瞳这才收起手中的鞭子,那鞭子上竟也未留半丝血迹。

“既然水云居的人都为你求情,今天就先饶了你。打扰了诸位的雅兴,请诸位移步,花月楼已经备好酒宴,还请不要推辞。”

这次不知道又要玩什么把戏,木瑾一行人已经看出了这花月楼的不同寻常之处,这次的宴会,看来不止邀请了水云居的人,这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月葭趁人不备,偷偷溜进了花月楼的内部,想查探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进去之后,月葭才发现花月楼比从外面看上去的更宏大,而且这里面居然还有专门供药的地方,各种珍贵药材居然都有。而且花月楼的陈设皆不是凡品,能有如此财力看来不容小视。

背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嗓音:“你是水云居的人?怎么走到这里了?”说话的正是刚才弹琴的流音,月葭上下打量这个叫流音的人,最终还是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故人。

月葭很好地隐藏了内心的想法,让流音无从察觉:“只是出来随意走走,不想却迷了路。”

流音转身:“原来是这样,花月楼不是随便可以乱闯的,你随我走,就能找到路了。楼主已经摆好了筵席,江湖中很多人都会出面。”

“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了解,你不也是受邀请来的吗?”

“你的疑问不无道理,我一个外人怎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但我现在没办法说明白,月葭。”

月葭猛然停住脚步:“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没什么奇怪的,随便问问就会知道了。”流音回头看了月葭一眼“还是你把我当做你的某个故人了。”

月葭刚想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不可能是姐姐流音,流音当年分明已经毁容坠崖了,而面前的女子光彩照人,全然没有受过重伤的痕迹。姐姐那么重的伤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也无可奈何。昨天遇见的可能是某个冒充的,眼前这一个恐怕也不是真正的流音。

月葭很快否认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没再说话。

但也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与昨天的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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