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灵女周玉曼正陷入金昌许的封印式,罪余法反而淡定自若,丝毫没有紧张起来。尽管双方表面上打成了平手,可他每一次不慌不忙的出手却总能将金家三人逼退。
三人以为,罪余法远没动用真正的实力。
一根根细如发梢却锋利无比的铁丝犹如蛇蟒般,灵活地穿刺、交梭、鞭笞、缠绕于三人周身,卷起层层气浪。金昌别的柳叶威子不断地分化出金色的条状,将靠近身体的铁丝抽打击退,并抓住强敌的每一个空隙,以威力化灵指点出。
广行松手握一把无剑柄的短剑,在空气中撕裂出一道道紫色的剑痕。另一只手始终保持着结印状态,以供持续施展灵威。
而杨步兵的威子是一只造型普通简单的玻璃杯,当中盛满了威力凝现出的黄色液体,宛如一杯美酒。酒液不断且均匀地洒出,每滴液体在同铁丝碰撞时都会发生小型爆炸,有的甚至落到了罪余法的脚边,在早已焦黑的土地上新炸出几朵小花。战斗愈发激烈,酒液越洒越多,但杯中的酒量始终没有减少。
——灵威·原液舍身,能够将威力凝缩成极不稳定的液态,与外界发生摩擦时再瞬间还原到初始状态,这个变化的过程直观呈现为:腐蚀与爆炸。
所谓灵威,就是通过威子使用威力的手段和招式,有的能呼风唤雨、驱邪除病,有的能攻击防御、改造自然。威者若不学习和使用灵威,便只是一个空有威子的普通人而已。
根据灵威的厉害程度,前人们将它分成了三品:天品,地品,人品,每一品又分成初、中、高三阶,共九个等级。
据大方阁的不完全统计,中心大陆现今存有灵威十万余部。绝大部分灵威等级都处在地品以下,地品居中,天品最少。其中,天品高阶灵威,仅存不到三十部。
这道原液舍身属于地品高阶,因他新任为大方阁和风帝国分阁副阁主,总阁依照惯例将其赐予,乃是杨步兵最强的攻击手段。他的威者天赋并不高,比起金昌许都还有所欠缺。在兰秋境初期近乎停留了四年,杨步兵心中明晓,仲商境可能就是其威者生涯的极限了。
幸而他钻心学界,在大方阁混到了一碗饭吃,否则在金氏一族的地位必远不如今。
此时,杨步兵一手将几乎整杯酒泼洒出去。一阵密集地碰撞过后,罪余法的铁丝群几乎被损耗过半,身前的防御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金昌别与广行松惊疑地对视一眼。眼前这名霜序境威者所展现的实力,远没有这个境界应有的那么强大。起初他们都以为是罪余法刻意保留,然而深入战斗之后,不难发现,敌人的动作越来越不似开始时那翻规整。
似乎,他的身体有些乏累。
而对面的罪余法,似乎也终于领会到了原液舍身的厉害。尽管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可他脸上确实露出了些微的惊讶。
“如此高强的灵威,金氏一族怎会拥有?”
惊疑归惊疑,金昌别与广行松果断抓住时机,强行用威力震开了残余的铁丝网,近身向前。
双方皆中断了灵威的施展,开始进入体术战。广行松打前阵,金昌别紧随其后。杨步兵则放慢脚步,重新向水杯中注入威力,凝结液体。
并不是每一名威者都适合修炼体术,比如杨步兵,他威子就完全不能当武器正面使用。
广行松的短剑首先向罪余法的眉心刺去,另一只手横举木杖,扫向后者的下盘。
侧身闪避的同时,斩铁丝从罪余法的腕部滑落至手心,伸长如鞭,迅速向右劈出,如砍柴一般将木杖龙头斩断。跟着,他双手轮流控住斩铁丝前端,悍然发力甩动,仿佛无数根光线从掌心刺出,劈头盖脑地覆盖了整个目之所及。
杨步兵及广行松迅速退至金昌别身后。后者一连上前三步,手中柳叶虚影翩飞,犹如一棵柳树上所有的叶片同时闪动,独自一人,正面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斩铁丝影。然而,杨步兵却清楚的看见,金昌别的威子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刮痕与缺口。
广行松抓住一个空当,左手将半截残杖掷向罪余法,右手上的短刀浮现出一层紫色的薄泥,身形以弧线绕过中间交战的范围,向敌人重新刺去。
残杖被数道丝影切成碎屑,“在刀上附加毒药吗?”
罪余法冷哼一声,威力集中在夹紧威子的两指之间,顿时,斩铁丝影密集地抽中了金昌别的柳叶。后者猝不及防下被震退数十步远,手中威子惨然碎裂。
眼见情形不妙,杨步兵连忙将杯中液体泼出,挡住了追击而来的斩铁丝影。
与此同时,广行松的刀刃几乎挨住了罪余法的太阳穴。
老人脸上露出了微笑,以为自己终于得手。
罪余法一直模糊不清的脸,刹那间在老人广行松的眼前变得清晰了——普通的中年人长相,气质看上去像一位商人,嘴角上有块黑色的印记。另一边,紧盯此处的金昌许惊讶地认出,这不就是灵女周玉曼变换前的模样吗?
尔后,敌人的两只眼睛里透出两根铁丝。一根斩断了刀刃,另一根贯穿了老人的心房。
“不!”杨步兵无力地吼叫道。
距离最近二族长金昌邱顿时红了眼,纵身越过地上躺着的十三名惜间殿徒,以及正控制着这些从犯的金家门人。他浑身上下如同被水晶笼罩,散发出剔透的光芒,仿佛雨丝都能从体内穿过。一团闪烁着白绿黄三色的光芒在金昌邱的胸口聚集,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
“又来一个棘手的。”罪余法一把将老人的尸体抛开,斩铁丝上蓝光荟萃,某种强大的灵威波动近乎荡尽了方圆五十米内的雨水。蓝色的光丝致密地贴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面遮盖半片战场的铁网。
杨步兵扛起广行松的尸体,望了眼半空里的二族长,迅速抽身撤离。尽管他此刻怒火中烧,但他理智依旧清醒,接下来二人的灵威对招势必掀起一场大风波,不是他这个层次所能参与的。
严格意义上说,仲商境后期的金昌邱才是金氏一族的第一高手。由于所炼威力功法的副作用过于强大,导致其三十岁以后便逐渐失去了言语的功能,无法跟外人正常沟通。也因此,太奶奶才让金昌别代替他,成为新的族长候选人。
“哈哈哈哈,老的死掉了,你们这些稍微老一点的也快了吧?”周玉曼虽被困在红色帷幕中,动弹不得,但神色言行依旧没有变化。
“要我说,你们就赶紧投降,然后把章印啊渠道啊资产契约什么的统统叫出来,兴许本灵女心情好点,还能放你们几条人命。”
金昌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惜间殿的灵女,还真是菩萨的胸怀——没有心肝啊。”
“你们这些中年妇女最会骂人了,我可讲不过你。”周玉曼啧啧咂嘴,眼珠子转了转,“虽然这是一道封印式,不过,貌似也是最弱的那一种,居然需要施术者持续控制。”
她望着金昌许,笑问:“凭你的威力,又还能撑多久呢?”
很显然,周玉曼的猜测是正确的。金昌许的衣衫早已被分不清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透,褐色的长发黏着两鬓,毫无一家之主的范头,模样颇显狼狈。
他望向远处,看见两道灵威即将发生对碰,狠狠说道:
“足以撑到,你们的人,被我们彻底打败!”
尔后,意料之中的碰撞却并没有发生。那两道灵威忽然就这么熄灭了。
熄灭了——就像煤油灯被一口气吹熄,仅仅只有隐约发生过的痕迹。
“余法,早跟你说,既然焱阳城所受的伤还未痊愈,就别逞强,放心交由我一人是。现在可好,场面尴尬了吧。”
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两辆龙马车完好无损地停留在原地,半点没有受到之前各种威力冲击的破坏。从右边那辆下来了一条模糊的人影,款款朝这边过来。
周玉曼兴奋地喊叫道:“芒姨,你终于要出手了!”
“唉,能不出手吗。”模糊的质感逐渐褪去,人影变得愈发清晰。竟是一名身着白裙的女子,面部系着白色的面纱,身后则敞开式地披着惜间殿的长袍。只能看见一双美目,透露出中年妇女特有的风情。
“这架打得再打得久点,督威塔的人都要回来了。”芒姨淡淡地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对准了金昌许。“毕竟,我们只是请人家放个短假。要是他们一会儿真回了塔里,探测到你们金家眼下的情况,那可就不得不管了。整个銮金城的人可都在看着呢。”
金昌许浑身上下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一股只有面对真正的强者才能产生的恐惧在内心蔓延。“你……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我是谁?”芒姨淡淡地答道,“再说吧。”
话音刚落,在金氏一族众人的眼中,世界成了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