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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亡眼

飞鸣山,泽明小径。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徐徐而来,崭新的木轮碾压着湿软的泥地,细雨绵绵,只留下斑驳的车痕,像是为了告诉徘徊在小径前的旅人,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小径,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

统共三辆马车,陆续驶进泽明小径,道旁茂盛的草丛随风摇曳,也许是因为这条路鲜有人经过,草身长得几乎弯下了腰,正当它难得舒展筋骨之时,裹着铁的木轮轻描淡写的轧了上去,只带走了松软的泥土。

车厢又宽又长,高耸的杂草遮掩着沾满泥渍的木轮,从远处看去,就像是悬于空中的铁疙瘩,正朝着小径的尽头奋力飞驰。

这时,一个脑袋晃晃悠悠的从一辆马车中探了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粗壮的巨木,淅淅沥沥的雨水沙沙作响,还未等她看上一眼,就已经跳出了她的视野。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雷鸣声,想来在这巨木之上,茂盛的树冠之外,已然是狂风大作,天雷轰鸣。

释小希有些无聊的放下幕帘,相比于窗外的景致,车厢内的模样几乎称得上是世外桃源,软塌塌的坐垫铺满了整个车厢,唯独门口一小块地方,整齐的摆放着一双精致的绣鞋。

释小希有些慵懒的抱着双腿,靠在壁上,这一幕倘若让外人看到,定然心生怜惜……也只能是怜惜。

她拥有着一张精致到了极点的绝美容颜,美到让人不舍得眨眼,生怕看漏了哪怕一秒。

但她的肌肤几乎没有血色,双眸无神,身材瘦小。此时的姿势就像是一个小脑袋拼接在大脑袋上,丝毫看不出属于女人的特色,若非微卷的漆黑秀发甚是随意的搭在她的后背,都以为她一个少年,只是拥有着让所有女人都为之羡慕的容颜而已。

宽大的衣袍套在她的身上显得很不合身,可释小希却唯独喜欢此类衣服,这样她就能将自己藏在衣服里缩成一团……

她很怕冷,所以她很喜欢缩成团,似乎这样她就能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从小,她便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可即便如此,她的身体依旧差到了极点。

若非她姓释,只怕都活不过五岁……

此次是她第一次出门,一路上始终坐在马车里,在她认为,能不动就尽量不动,这样才能保存好体内为数不多的力气,即便方才仰着脖子打量着窗外的景致,都让她有些疲累的失神了一会儿。

这些,都是她极度无聊时的胡思乱想。

释小希今年十六岁,自她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一直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以至于平日里就算走走路都要得到家人的允许和监督。自然而然的,她总会下意识的做些小动作,然后配合着做出疲累的模样失神一会儿。

虽然很无聊,但她乐此不疲。

十秒……二十秒……

失神的时间被她严格的控制在半分钟,所以她表面上失神,心中却在数着秒数,正当她数到二十五秒时,车厢那被包裹的铁壁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窗口的幕帘骤然飞舞,淡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只听当地一声,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只漆黑的箭头悬浮在空中,仿佛被一只虚无的手握住,无法在寸进哪怕一分。

“怎么回事?”

释小希见过摆放在桌上的铁头羽箭,但她从未见过悬在空中的铁头羽箭,很显然,这支箭的目标是自己,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依然能够感觉到铁箭散发的森森寒意,一直以来,她的这份感觉从未出过错。

“飞鸣山的土匪果真敢动释府的马车?”

释小希遥记得泽明小径的凶悍事迹,传闻此地的土匪自安营扎寨以来,劫掠的商队数不胜数,偏偏飞鸣山极大,想要进山围剿,总是被狡猾的土匪各个击破,飞鸣城城主在不知吃了多少亏之后,开始睁一只眼不一只眼。

多年下来,此地倒成了飞鸣山的一处别样的景色,多少商队徘徊在小径之前,终究还是摇头绕路,敢于挑战泽明小径的小商队越来越少,这里的土匪也是聪明……不,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专挑软柿子下手。

可是今日,他们为何会袭击标有释家标志的车队?

释家,那可是南华都城赫赫有名的五大家族之一!

突如其来的咆哮声透过幕帘,传入厢内。她来不及多想,连忙穿起绣鞋,战战兢兢的撩起门帘,这一刻,外界的各类声音放大了分贝,鱼贯而入的钻进她的耳中,她眼前的景色不再是华丽的车厢,第一眼看到的,那是鲜红的血色,如喷泉般洒在地上。

释小希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她甚至觉得这滩血迹,多过自己体内流动的血液。

她下意识的深吸口气,一股刺鼻的腥味仿佛直冲她的大脑深处,令她几欲作呕。谁能想到前一秒她还在主动失神,而下一秒她真的发懵了。

漫天飞舞的铁头羽箭像是来到了游乐园,尽情的挥洒着它们的身体,收割着这个大陆,最强种族的生命。

马脸孙兴奋的挥舞着硕大的砍刀,手起刀落,便是一条人命。作为飞鸣山土匪的首要战力,能够出任此次堵截南华五大家族之一的释家车马的队长,让他倍有面子。

“释家的护卫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冷哼,习惯性的舔了舔溅嘴边的雨水和血迹,内心深处对释家的恐惧感早已被嗜血的欲望所掩盖。他的周身红光闪烁,狰狞的马脸沾满了血迹,显得格外的可怖。

突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目光徒然定格,凶狠的眼神像是捕捉到了了不得的猎物而变得极度贪婪。

他一个箭步上前,四周的护卫在他那泛着红光的砍刀面前,仿佛毡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马脸孙很快来到了车厢前,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释小希那绝美的容颜,心中的欲望随着距离的拉近,随着愈发清楚的精致容颜而上升到了极致,他迫不及待的伸出左手,眼前的佳人仿佛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他的到来……

“抓到了!”

左手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的心在疯狂的尖叫,“是我的,她是我的!回山寨,她就是我马连孙的。”

他面色潮红,状若癫狂,周身的火红光芒疯狂闪耀着。

噗!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马脸孙的耳中,明晃晃的刀光在他的眼前闪过,细微的刺痛感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他的身上。

嗤嗤!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疯狂的向外喷涌,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充斥着他那极度颤抖的身体。渐渐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释小希想要挣脱马脸孙的手,但她力气太小,当她内心惊恐想要再一次鼓起力气时,一道光芒轻描淡写的划过了他的脖子,下一刻,释小希感觉手腕上的握力变小,心中一喜,急忙甩掉手上的禁锢,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一个身影抱住,飞掠而去。

“没用的东西!”

丛林深处,三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显露身形,为首的黑衣人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马脸孙被一刀毙命,眼神中的轻蔑之意更重,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释小希离去的方向,低声喝道:“注意目标,追!”

“是!”

……

“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你,黎叔。”

释小希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亏得她身材瘦小,被黎叔的手臂托着腹部便能轻松飞掠,下意识的看了看先前被马脸孙抓住的右手手腕,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四道深色的指痕印在她的手腕处,由于身体极差的缘故,皮肤也是极其敏感,稍一用力便会留下印记,也不知那人到底用了多少力气,至少释小希现在,依旧能感受到手腕处火辣辣的疼。

“飞鸣寨的土匪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也不知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劫释府的马车,想来这背后定有阴谋。”黎叔的声音夹杂着呼呼风声,传入释小希的耳中,“小姐请放心,释忘少爷已经在山外等候,只要出了飞鸣山,我们就安全了!”

释小希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想到了一个月前,连同源道城的书信一同寄到府中的,还有她的哥哥,释忘的书信。

信里言明欲要亲自回都城一路护送自己北上,当时,释小希的脸上挂着笑意,难得动手写了回信,以不想打扰哥哥修行为由,拒绝了哥哥的好意。

可她哪里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在这莫名其妙的状况下突然发生了。

飞掠所产生的烈风呼啸作响,凌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片刻之间,精致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隐隐夹杂着细微的疼痛,令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身边的风突然变小了,释小希一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三名身穿漆黑衣衫,左胸部纹有一只白色轮廓的眼睛,脸部蒙着黑巾的男子正冷漠的打量着自己,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亡眼?”

黎叔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的三人,冷笑道:“黎某何德何能,竟被三名亡眼看上,若传出去,黎某也能在老友面前嚣张一把了。”

三名黑衣人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沉默片刻,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犹如野兽嘶鸣。

“传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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