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都住在这里。王府很大,有五进院落,两边有跨院,住个千儿八百人也是宽宽松松的。”奥嘉话音刚落,有人端着一个大碗进来,把碗举过头弯着腰递给奥嘉。奥嘉接过后,又恭敬地把碗举起捧给孔冬,在场的人也随着把目光投向孔冬。孔冬不知所措,站起来接过大碗看了看,里面是满满的白色乳汁,不知是牛奶还是羊奶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生的还是熟的,更糟糕的是不知什么意思。但从奥嘉那恭敬的举动看,应该是一种礼节。若是礼节又该如何处理,是喝了还是敬天敬地泼了?该喝不喝是不尊重民族风俗习惯,可是该泼不泼同样是违背了民族风俗习惯,刚来就犯个大错误,今后怎么开展工作呢?转念一想,这么大的一碗乳汁,怎能泼在大厅里,又不是一杯酒,定是要喝的。孔冬捧着碗,又扫视了一下全场,试探着把碗缓缓举向嘴边,没有看出人们有惊讶和阻止的表情,倒是露出善意和高兴的笑容,定喝无疑。孔冬昂起头,咕嘟咕嘟把一大碗乳汁一饮而尽,尚未品尝出是什么滋味。这时人们发出了阵阵掌声,孔冬这才松了口气,又举碗表示谢意。后来才听说,喝的是马奶酒,是一种见面的礼节。
稍停,又有人端上一种饮料,奥嘉指着饮料对孔冬说:“请用茶。”对此,孔冬没有什么犹豫,端起来就喝,觉得这种饮料既有茶味,又有牛奶味,还有点咸味,挺好喝的。接着,又端来一些食品:一盘是白色条状的,一盘是白色糊状的,一盘是黄色块状的,还有一盆小米,但颗粒比一般的小米要大。孔冬不知道是些什么食品,也不知道怎么个吃法,尤其令人费解的是小米是生的,于是犯愁起来。心想,招待吃生米可能又是一种风俗习惯吧。
他看着这些奇特的食品直发愣。乌力吉可能看出了孔冬的难处,很自然地指着食品说:“今天吃的都是些白食,你刚才喝的是奶茶;这白色条状的是奶渣,叫奶豆腐;白色糊状的是奶酪;黄色块状的是奶油,也叫黄油、酥油;黄米是炒米,是炒熟了的,舀些炒米到碗里,再拌上奶酪和黄油,吃起来又酥又脆又香……”
孔冬听得正高兴,可奥嘉火了,严肃地对乌力吉说:“你太不礼貌了,难道孔先生还要你指教吗?”乌力吉尴尬不语了。
孔冬忙说:“奥嘉先生,请不要生气,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风俗习惯不了解,这些食品也没有吃过,正想请教诸位哩,所以不仅没有意见,还要表示感谢呢!”说着拿起一块奶豆腐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开始觉得有些酸膻味,但越嚼越香,又拿起一个碗,盛上一些炒米,拌上奶酪和黄油,浇上奶茶,吃了起来,真是又酥又脆又香,太好吃了。炒熟了的黄米,看起来同生的一样,看不出丝毫炒过的痕迹,这种手艺可真高超。从此,孔冬喜欢上了蒙古族食品。
奥嘉显得很高兴:“只要孔先生吃得来我们就高兴。今晚来不及准备别的食品了,这些东西权且作为晚餐吧,明天给孔先生做手扒羊肉!”
乌力吉轻声解释道:“手扒羊肉属于红食。”
孔冬摆摆手说:“奥嘉先生,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千万不要专为我做什么吃的,随随便便的好。我想问一下,旗政府有多少工作人员?”
“总共三十人,来不齐啊,今天算是多的了,也只有十八九人。”
“因为时局不稳定,有些人有顾虑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能不能通知他们都来上班呢?”孔冬说。
奥嘉咳了一声说:“以前谁愿来就来,对不来的我也没有强求他们来,反正来了也没有事干。孔先生要他们来,明天就发通知。”
“以后的事情会逐渐多起来的,可发个通知请他们来,当然实在不愿来也不强求,我想,待他们了解情况后是会来的。要办些什么事,过一两天再商量。”
“对不愿来的不强求,孔先生和我想到一起了,他们听了也会放心的。”
乌力吉提醒说:“旗长,快凌晨一点啦,该休息了。”
奥嘉:“啊,可是不早啦,孔先生,你该休息了,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大家都该休息了,今晚我们谈得很好,我很高兴,不知不觉已是凌晨一点了,今后我们一起共事,互相之间就不要客气了,明天见!”
奥嘉引孔冬到达殿一端的一间房子里说:“孔先生就在这里休息,看合适不合适,还需要什么东西?”
孔冬看了看,房子里有一张床,已铺好了被褥;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两旁各有一把大椅子;另有两个凳子,一张凳子上放着一个铜洗脸盆,另一张凳子上放着自己的马褡子。“奥嘉先生,这间房子很大,什么也不缺,只是我带有铺盖,床上的被褥就请人收起来吧。”
众人听了,都觉得长官自己带铺盖是件新鲜事。他们把被褥收走后,奥嘉带着众人出了大厅。奥嘉原以为孔冬会带一批人马来,不料却只身来此,不由心生敬佩。他把旗政府的人员召集在一起,叮嘱必须保证孔冬的安全,并指定康达多尔吉负责,若出了什么岔子,唯康达多尔吉是问。
送走奥嘉他们,孔冬在大殿外站了一会儿,夜是那么宁静,抬头仰望天空中闪烁的繁星,环顾四周空空荡荡,顿觉有些寒意,便返身进厅。偌大的一个厅里,只有自己一人,多么盼望尤才他们快快到来。白音旗局势未明,而目前要独自支撑这种局面,感到重任在肩。他躺在床上,盖着乌日娜给他烘干的被子,思绪万千,毫无睡意。他理了理思绪,觉得应尽快着手两件事:一是尽快摸清情况,为尤才他们来后制订下一步工作计划打好基础;二是要加强旗政府的防卫工作,敌人已占先机,很有可能利用我们立足未稳搞些大动作,自己安危事小,如果敌人攻占了旗政府,或者暗杀了党派来工作的重要领导干部,就会对白音旗的工作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目前观望的亲国民党的牧场主及伪满时期给日本人办过事的人可能会见风使舵,投靠国民党;而广大贫苦农牧民则会感到恐惧,不敢接触共产党。如果发生上述恶性事件,将会震动全盟,各旗反动分子便会疯狂行动起来,从而破坏盟委的战略部署。所以,明天要向奥嘉旗长了解情况,商量防范措施,争取做到万无一失。至于内奸问题,要内紧外松,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能搞得人人自危……
突然,枪声大作,孔冬倏地起身握住手枪侧耳静听。就在这时,伴着枪声又咚、咚、咚地响起了敲门声。
孔冬一转念便笑起来,这枪声一定与昨天设伏的人有关,是针对自己来的。如果是搞暗杀,应该通过内应,悄无声息地进行,用不着这样虚张声势;如果大张旗鼓地发动进攻,就凭那么几个人恐怕难以成功。看来敌人是在敲山震虎。一是给我一个下马威;二是威胁奥嘉等人不要投靠共产党,否则当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这种事奥嘉能够应付,所以要不动声色,以静制动为好。想到这里,孔冬便装出刚被吵醒的样子,用睡意蒙眬的语气问:“谁呀?”来人反复答了几次,才模模糊糊地听出是康达多尔吉:“我是康达多尔吉,有胡子进攻王府,情况紧急,这里危险,请孔先生快起来躲一躲!”孔冬听了暗笑:枪声一响他就来了,为什么来得这样快?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上他的当,但要警惕!于是一字一句地说:“康达多尔吉先生,这是王府,又是旗政府所在地,竟有人敢在这里胡闹,请你去向奥嘉旗长报告吧,我不起来了!”孔冬不起床开门。康达多尔吉就匆匆离去。
康达多尔吉刚走,奥嘉和乌力吉等人来了,老远就听奥嘉怨声道:“是什么人打枪,一定要追查!”孔冬起床开门迎他们进厅,奥嘉一见面就说:
“孔先生,真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这些歹徒竟然到王府门外打枪,早不打,晚不打,偏偏今天夜里来打,这不只是对着孔先生的,也是对着旗政府和我奥嘉的,康达多尔吉不知哪里去了,他失职,我们一定要查清此事,请孔先生放心!”
孔冬镇定自若地说:“奥嘉旗长说得对,偏偏今夜来打枪,肯定是有来头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旗政府是会查清的。康达多尔吉先生刚才来过的,因为我没有起床他就走了,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到了。我想他可能采取什么措施去了,请您不要责怪他。”
奥嘉生气地说:“他来过,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孔先生,你放心地休息吧,我们告辞了。”
夜又平静下来。孔冬收起思绪自言自语:“为了明天的工作,还是尽快入睡吧。”不一会微鼾声起,孔冬开始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