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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大过失人心(2)

薛怀义帮武则天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建明堂,明堂是儒家经典所记载的天子布正之所,异常神圣。武则天想要证明她统治的合法性,就得修建明堂。修建明堂的主持人就是薛怀义,薛怀义脑袋灵活,学东西快,又很擅长管理人,是个很优秀的经理人。薛怀义不负重托,不到一年的工夫就把明堂给修建好了。新落成的明堂气势恢宏,格调高雅,据说有三十几层高,这在当时可算是了不起的建筑了,它还得了个大气又好听的名字“万象神宫”。武则天在那里率领群臣祭天祭祖,接受百官朝贺,好不风光。更让武则天拍手称妙的是,薛怀义还在明堂背后修建了一座人间天堂,天堂里贮存着佛像,不怕风吹雨打。这个佛像大得惊人,据说一个小指头就能装好几十个人,“天堂”有五层,才盖到第三层就比明堂高了。至于为什么要盖这么高的“天堂”,可能与武则天和薛怀义的宗教情节有关。不管怎么说,明堂以及天堂都让武则天心里感到莫大的满足,她对这位男宠也越来越重视。

如果说,明堂只是武则天称帝的表征物,缺少相应的理论支撑的话,那么,《大云经》的出炉就为武则天提供了一个可以称帝的理论。薛怀义带领着他所管理的和尚们,经过一番刻苦攻读,终于大海捞针一般从浩淼的佛经中找到了记载着女主国家的《大云经》。上面所说的女王,后来竟成了佛。有了这一典故,武则天当女皇就不那么离经叛道了。就是说,老天是允许女人做皇帝的。薛怀义找到《大云经》后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他又带着自己的手下,给《大云经》加注。把艰涩的经文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并将其与当时极为流行的弥勒信仰结合起来,这就扩大了受众,大大地加强了宣传效果。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说,唐皇室衰微,武则天是弥勒转世,会取代大唐统治天下。这样一来,武则天统治天下的理论依据就充分了。薛怀义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武周王朝的开国功臣,官拜正三品左威卫大将军。

薛怀义除了为武则天登位造势外,还建立了自己的功业。虽然这功业建得那么名归实不至,但总归不是完全杜撰出来的。这事要从武则天称帝前夕,突厥侵犯北部边境说起。

武则天这边忙着改朝换代,边境却起了战事,内外事务弄得她焦头烂额。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想起了被封为将军的薛怀义。薛怀义是武则天最信任的人,武则天打算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任命他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前去讨伐突厥。薛怀义哪里会打仗,听到要派他去前线,心里也忐忑不安。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大将军的位子来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实在让人家笑话,便横下一条心开赴战场了。薛怀义还真是挺走运,等他赶到前线时,突厥兵已经迁离了原来的驻扎地。薛怀义一看,这也不行啊!自己无功而返,怎么向朝廷交代啊!既然没找到敌人,就说是自己把敌人吓跑的吧!反正士兵们也愿意领赏,谁也不会出卖他。武则天听说薛怀义在前线“打”了胜仗,乐得合不拢嘴。薛怀义建功立业给大臣们的信号是,武则天即使养男宠,也要养有用的人。接着,武则天封薛怀义为辅国大将军,官至二品。

公元694年,武则天再次派薛怀义抗击突厥。老天爷似乎对薛怀义十分青睐,这次还没等到大军出发,突厥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薛怀义说自己是位福将,敌人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武则天也接受这个说法,认为他立了功。薛怀义的事业达到了巅峰,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怀义之死

薛怀义是个市井中的小人物,没有创立一番事业的大胸怀,日子稍微好点就开始飘飘然起来。他在成为武则天面首之初,小尾巴就往上翘,变得专横无礼、目中无人。薛怀义成为和尚之后,要住在寺院里。青灯古佛,冷冷清清,与外面的花花世界实在没法比,薛怀义实在难以适应寺院的生活。薛怀义觉得无聊透顶,便开始琢磨着找一些人陪自己解闷。他私自剃度了许多小流氓做和尚,不在寺院里念经,而是骑着高头大马到街上横冲直撞。人们只要见到薛怀义的人马就急忙躲闪,躲闪不及的便被打得头破血流,而后扬长而去。受了伤的人不敢得罪这些和尚,只好忍气吞声。薛怀义因为没有了头发,脑袋里渐渐滋生出一些变态思想。看见道士就把他抓进寺庙,剃光人家的头发,陪他一起做和尚,就连道教里的高层人士也不能幸免于难。弘首观的观主侯尊,是当时很有名的道士。在一次出行中,不小心被薛怀义看见了。薛怀义硬是把侯尊拉到寺院里,当了好几年的和尚。直到薛怀义死后,才留了头发,继续做道士。薛怀义种种专横行为,闹得民怨沸腾。

薛怀义不仅对百姓专横霸道,对朝中大小官员也很不客气。曾经有位御史看不惯他的行为,屡次上书弹劾他,他知道后便把这个御史截到路上打个半死。这类事件时有发生,引起了朝臣的不满。

当然,也有有性格的大臣不畏惧薛怀义。这天,薛怀义接到圣旨,带着自己的跟班来宫中见武则天,就在宫门口他遇见了宰相苏良嗣。薛怀义一看这不是当朝宰相么?我得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瞧瞧我的厉害,于是想要抢先进宫门。唐代宰相位高权重,也是八面威风的人物,哪能容忍一个男宠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苏良嗣是个暴脾气,见到薛怀义不可一世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命令手下的人揪过薛怀义就是一顿暴揍,把薛怀义打得哭爹喊娘。薛怀义自从进宫以来,就没受过这般委屈。一边说着有你好看,一边朝武则天寝宫走去。苏良嗣笑着说,我等着。

薛怀义来到武则天面前,将事情的始末说给武则天听,还强调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武则天是什么人?老到最后也保持着八分清醒的人,她公是公,私是私。听完薛怀义的话,她告诫到:“你记住了,南衙是宰相处理政务的地方,北门才是你进宫的地方,你到那里去是在给自己闯祸啊!”薛怀义只好悻悻而归,自此也知道了有些大臣是不好惹的。当然,像苏良嗣这样的大臣也不多。随着薛怀义地位的提升,势力的扩大,朝中的宰相也奈何不了他了。

薛怀义的得意忘形让朝臣对武则天多了几分怨言,同时也为她的落寞埋下了伏笔。

随着武则天由太后变成女皇,渐渐地不满足于只有一个男宠的生活。这个时候,另一个男宠沈南璆出现了。沈南璆是宫中的御医,皇帝有个小病小灾的自然要找御医来瞧。见的次数多了,武则天就慢慢喜欢上了这位大夫。得,情敌出现了。这对薛怀义可是不小的打击,我薛怀义在你身边没有十年,也有八载了,算是同甘共苦吧?到头来你却移情别恋。好,你移情,我就不去见你了。薛怀义便整天呆在白马寺里,跟剃度的和尚胡闹,不再进宫见武则天。谁知,他在白马寺里的胡闹被御史周矩知道了,周矩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奏武则天说,薛怀义纠集了一批不法和尚,整天在白马寺操练。他又可以随便出入宫廷,到您的寝宫来,万一有什么企图,大家想救都来不及了,他建议武则天抓来薛怀义审问。武则天正为薛怀义不来见自己而怄气,就批准了周矩的请求。而奇怪的是,武则天不是叫人去白马寺捉拿薛怀义,而是对周矩说,你回去吧,我叫他到你那里受审。周矩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提出异议。

周矩刚回到御史台,薛怀义就骑着高头大马赶到了。态度极其傲慢,进门后也不跪,见到一张床直接躺了上去,就像别人是透明的一样,袒胸露腹,活脱脱一个大流氓。周矩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不是目中无人吗?我就叫你尝尝厉害,于是吩咐左右把冯小宝押上公堂。让周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怀义竟然一跃而起,骑着他的马一溜烟地跑了。周矩脑袋里嗡嗡的,这简直就是一无赖。无赖走了,自己得向上头交差呀!周矩情绪起伏地将薛怀义受审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向武则天汇报了一遍,武则天听完报告后竟然哈哈大笑,她说:“这和尚疯了,你就不必再审问他了,把他剃度的小流氓处理了就算了。”周矩知道武则天故意袒护,也很无奈,只好将薛怀义手下的近千个小和尚给流放了。

武则天在处理薛怀义的事情上,是网开了情面的。虽然薛怀义你让我不高兴了,但是我顾及这些年你陪我的情分,只是吓了吓你,希望你引以为戒。但是,薛怀义并没有体会到武则天的苦心,他还是沿着错误的轨道,一路奔了下去。

公元695年正月十五,普天同庆元宵佳节。百姓家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朝廷也取消了宵禁。薛怀义为了让武则天高兴也为这个节日精心准备了一番,他指挥着手下人在明堂的地上挖了一个五丈深的大坑,将佛像埋在坑中,像武侠小说里所写的那样装上机关,而后,用丝绸在坑上搭了一座宫殿。薛怀义知道武则天会来明堂过节,才会下这么大力气为武则天表演。武则天来到明堂之后,薛怀义命令手下拉动机关。大家惊奇地看到,佛像从坑中徐徐升起,一直升到彩绸搭建的宫殿之中。从侧面看,佛像就像从地下升天一样,在场的人都看呆了。武则天刚见时也是一愣,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平静。薛怀义看武则天没什么反应,便使出了最后一招,这就是将他事先用牛血画成的两百尺高的大佛挂在天津桥上。接着对武则天说,这是我用自己膝盖的血画成的。他是希望武则天能感动,但是变了心的女人就像变了心的男人一样,即使顾念旧情,也不会回到你身边来了。武则天看着用血画成的大佛,不禁打了个寒战。佛家忌杀生,而这血肯定不是人血,你大概是杀了牲畜吧?这样佛祖是不会原谅你的。为了给薛怀义一个回应,武则天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这下可真刺激到了薛怀义,好哇,你就因为有了个沈南璆,就把我打进冷宫了。我要报复你,我冯小宝也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薛怀义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就是火烧天堂。正月十六的夜里,天堂起火,火势迅速蔓延,直烧到天堂成为一片火海。随着火势的扩展,明堂也着了起来。整个洛阳火光冲天,被照得如同白昼。洛阳城的老百姓以为是朝廷举办的焰火晚会,纷纷赞叹这一盛景。他们哪里知道,朝廷正为失去明堂而痛心疾首。这明堂花费了朝廷多少银两啊!这样宏伟的建筑葬身火海是多么可惜啊!明堂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的天明。

这下可把武则天给惹毛了,本来我是想让你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没想到你跟我越玩越大。明堂是我天命的标志,周武王朝的象征,你把它给我毁了,也就毁了我们的交情。武则天愤怒异常,当时就想把薛怀义杀了祭明堂,但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一旦公开惩处薛怀义,自己与他的关系就会昭然于天下。面首为了争风吃醋搞得国家的重大建筑物被毁,是多么丢脸的事情啊!决不能这样惩办薛怀义。再想想这些年下来,薛怀义陪着自己在惊涛骇浪的政坛上摸爬滚打,从来没有出卖过自己。这次明堂放火也不过是因为多情产生妒忌,妒忌产生怨恨所致,无论如何薛怀义暂时不能杀。不能杀也总得有个说法呀!于是,武则天就替薛怀义找了些替罪羔羊。这些羔羊就是当时在天堂里工作的工匠,说是因为他们用火不慎才点燃了天堂的大佛,大佛里含有麻的成分,容易燃烧,从而导致火势蔓延,连及明堂,说薛怀义放火是无稽之谈。

武则天的聪明之处还在于,她知道薛怀义是明堂的修建者,他对里面的设计、结构以及如何运用人力修复明堂有很多的经验。要他把毁了的明堂重新修建起来,既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又可以安抚下臣,正是一举两得。但是明堂毕竟起火了,不管是谁放的火,天下人总会制造出一些说法来,这些说法自然引发了对武则天当皇帝是否成功的争议。明堂是武则天应天命的标志,对于它的烧毁,下臣们分为两派。一派说是上天降灾警示,希望皇帝自我反省。另一派说,这是祥瑞,火烧旺运,周武王朝将兴旺发达。武则天虽然愿意相信后者,但是,在她思想深处却忌惮是前者的原因导致明堂被毁。史无前例的女皇帝,既满足了她的权力欲望,同时也增加了她第一个吃螃蟹忐忑不安的心理。遭天谴是她无法摆脱的想法。

此时的薛怀义心里也不平静,每天担惊受怕。他知道这次他的过错犯大了。武则天虽然暂时没有动他,但是她绝不会放过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薛怀义内心的恐惧使得他更加疑神疑鬼,经常在武则天面前出言不逊。武则天看到薛怀义这个样子,也几乎对他绝望了,她开始像防刺客似的防备薛怀义。薛怀义有出入皇帝寝宫的特殊权利,武则天害怕他借这个权利,突然袭击自己,便秘密挑选了一百多名体格健壮的宫女保护自己,防止发生意外事件。可见两人已经互不信任,关系破裂到了极点。

明堂大火之后不到一个月,薛怀义就死了。至于是如何死的,没人能够断定。流传下来的说法有三种。

一种是,明堂起火后不久,武则天约薛怀义在洛阳城内的瑶光殿见面。瑶光殿四面被水环抱,环境幽雅,纵使在这里发生命案也不容易被人察觉。薛怀义听说女皇要约见他,猜到会有重大事情发生,但是他没想到死亡来得这样快。薛怀义忐忑赴约,站在瑶光殿内左等右等女皇都不来。刚要打道回府的时候,武则天的侄子武攸宁带领着一群精壮的仆人出现在面前。薛怀义一看这架势知道事情不妙,拔腿想跑。但哪能跑得掉,武攸宁的人把薛怀义团团围住,一顿拳脚相加,直打到薛怀义没了鼻息才住了手,红极一时的男宠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另一种说法是,带着精壮家奴来杀薛怀义的不是武攸宁,而是太平公主的奶妈张夫人。大致情形和武攸宁暴打薛怀义至死差不多。只是打人用的是棍子,而不是拳脚。

第三种说法是由爱生恨的浪漫爱情故事。很多影视剧都采用了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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