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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校长真的会把她调到办公室?徐丽珍有些怀疑。

来实验小学不久,她就听人说过,校长性格耿直,铁面无私。这样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被陈铭浩“收买”?

她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师资力量非常雄厚,每年的新人倍出。校长的信箱里,常常收到一大撂求职信。教师是教学阵地上冲锋陷阵的人,来不得半点马虎。真要将徐丽珍调到办公室,陈铭浩不过起到催化剂的作用。而校长呢?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他也有他的生存策略。

可徐丽珍没有再迟到过。

遇到校长,她坦然地打招呼,校长客气地点点头,有时再跟她聊上一两句。徐丽珍很想半开玩笑地说:“校长,可别把我调到办公室。”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她不愿意求人。她只希望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工作,至于别人怎么处置她,那是别人的事。她从来都是一个处事被动的人。

校长又听了她一堂课。

那堂课她是做了准备的。可一看见校长坐在教室后,她还是没来由地紧张。那天天气有点冷,可课讲到一半的时候,她额头的汗水把留海都打湿了。更要命的是,她让学生翻开课本的时候,忽然有片刻的晕眩,然后,就忘了刚才讲到哪了。她像木头一样伫立在讲台上。学生们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待。后来还是英语课代表帮她解了围。英语课代表举手请教了一个问题,她解答后,思绪又跟上来了。

那堂课后不久,她调到办公室的通知就下发了。

徐丽珍大略地看了一眼通知,然后,沉默不语,心却在一个劲地下沉,下沉。张老师吃惊地看看通知,又看看她,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而后,张老师默默地帮她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用不着怎么收拾。那些课本,资料……其实都没什么用了,可她舍不得丢掉,都一股脑装进一个袋子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徐丽珍的脸上很平静,像是在做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可她的心里却在大哭,嚎淘大哭。她冲着张老师笑笑,说:“谢谢!”

张老师帮她拎着一只纸袋,送她下楼。英语组在二楼,办公室在一楼。几步远的距离。徐丽珍却觉得一步一挪,这中间像隔着千山万水。在楼梯拐角处,她腿一软,差一点摔倒。手里的书本散了一楼梯。她很想索性坐下来哭一场。可她没有。当然没有。一群学生纷纷跑过来帮她捡起书本。她微笑着看着心爱的学生们,说:“谢谢!”

办公室的工作其实一点也不轻闲。

办公室里原来还有一位崔干事,正在家休产假。很多杂事便都压在了徐丽珍身上。杂事的最大特点就是“杂”。杂得让你手也不停,脚不停,做啊做。可做完了也只是做完了,似乎又没做过什么。不像教学,这周你上了几堂课,备了多少课,进行了几次测验,都是清清楚楚,有量可寻的。

杂就杂吧。徐丽珍的性格向来顺从。顺其自然,不然,又能怎样!

那天,她忙完手头的事,端起杯子喝口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咽下水,她接了电话。电话是一家服装厂打来了。他们在电话里告知,学校订做的学生服做好了,一会儿派人送过来。

学生服送过来的时候,徐丽珍认真地清点了半天。清点完后,服装厂的工作人员走了。徐丽珍看着堆满大半个办公室的服装,拾起电话,给各班的班主任打电话。她想让各班主任来领走自己班级的服装。

有的班主任就在电话里问:“小徐,我们班的服装都分出来了吗?”

徐丽珍说:“没有。这个,你们自己来分吧。”

班主任不乐意了,说:“小徐,你看,我们教学任务这么重,你有空的话,帮我们分出来吧,分好了后,我直接取回来就是。”

徐丽珍又打了几个电话。几个班主任都是这个意思,众口如出一词。徐丽珍放下电话,叹口气,找出各班的服装订单。分吧,一班一班地分。不然,能怎样!

到快放学的时候,徐丽珍才把服装按各班分好。此时的她,虚脱一般。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从什么时候开始,累的感觉与影相随。不仅是身体累,心也累。天天做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人快变成机器人了。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不能想了,真不能想了。越想越觉得没意思。

电话又响了。电话铃声对于她,好像是指令。她倔强地坐着不动。电话不依不挠地响着,她终于还是接了电话。

果然是陈铭浩打来了。陈铭浩不高兴地问:“怎么半天不接电话?”

徐丽珍问:“有事吗?”

陈铭浩说:“下班后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饭。”

没等徐丽珍说什么,他又说:“你别推辞,这次不是带你出去应酬的。今天我叫了你的家人,我们去山后吃海鲜。”

吃海鲜?好啊!徐丽珍脸上露出笑容。她想这是今天遇到的唯一一件可乐的事情吧。好久没有和家人聚在一起了。陈铭浩想得还挺周道。嗯,这个人,其实挺有可取之处的。

威市依山傍海。其实,在山的另一侧,也还是一片海。海边散落着几个小渔村。很多年前,这些小渔村朴素平凡,毫不起眼。这两年不同了,家家户户盖起了二层小洋楼。渔村里的富裕,就像雨后的春笋,“蹭蹭”地冒出尖来。究其原因,因为私家车的兴起。下班后,有车一簇纷纷跑到这片海区来买海鲜。新出海的蟹啊虾啊,要么张牙舞爪,要么欢蹦乱跳。买回家,洗净,清水一煮,原汁原味,真是鲜美无比,其口福是内地人望尘莫及的。再后来,有车族们来更省事的,从渔民那里买了海鲜,连回家都不必了,直接在渔家的大锅里一煮,其新鲜度更是无法比拟的。再后来,渔民们打捞了海鲜,连摆摊都免了,直接带回家。下班时间一到,便有一拨一拨的城里人,开着车,来到院子里,小饭桌一摆,最地道的渔饭家便上桌了。

去山后吃海鲜,渐渐成了威市有名的特色饮食。

今晚的家庭宴会就设在山后。

陈铭浩带着徐丽珍来到山后的一家小院时,母亲,姐姐,弟弟以及弟弟的女朋友小虹,一家老少早就等在这里了。徐丽珍看到家人,非常高兴。平时就是回了娘家,不是这人有事,就是那人忙的,不逢年过年节的,一家人很难凑齐。

大家闹哄哄地说笑,让座。饭桌上,各种海鲜早已摆得满满的:螃蟹,爬虾,海蛎,海虹,炸花鱼……陈铭浩看了看,又给每人要了一碗参汤。

徐母说:“铭浩,别再要了,这些都吃不了。”

陈铭浩说:“今天就是要大快朵颐,吃不完,谁都不能走。”

大家哈哈笑起来。陈铭浩的话不见得有多好笑。可不管他说什么,大家都喜欢大笑一通,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快乐。

陈铭浩帮徐母剥螃蟹,又帮徐丽娟拿扇贝。他对徐丽娟说:“姐,你是越来越漂亮了。”

徐丽娟的嘴都快笑到耳后了。她对他的这一声“姐”,特别受用。平时在公司里,他总是叫她“丽娟”。其实那样的称呼,也很亲切,也让她感到很满足。

徐丽娟确实是越来越“漂亮”了。工作中,她越来越得心应手,领导的风范慢慢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人的位置和气质,是紧密相关的。

陈铭浩问立涛:“工作做得怎么样?”

立涛忙说:“还好!姐夫,我最应该感谢你了!来,我敬你一杯!”

陈铭浩就端起面前的水杯,和他碰一下。陈铭浩要开车,以水代酒。

立涛汇报:“姐夫,我们领导让我好好干,他想提拔我做保安队长……”

陈铭浩微笑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这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他没有跟丽珍说,就是想在这样的家庭聚会上,由立涛自己说出来。陈铭浩很快看到了效果:徐丽珍很惊讶,又扭过头看看陈铭浩,脸上是由衷的喜悦和感激。

徐母慢慢吃着,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乐乐。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位母亲欣慰的!

徐丽珍话很少,可谁也不会忽视她。丽娟不时地为她夹菜,连小虹也伸长胳脯,从桌子对面,大老远地递来一只大爬虾。徐丽珍连声道谢。其实她更希望大家随意一些,她和大家一样,是热爱这家庭的普通一分子啊!

徐丽珍吃得不多,很快放下筷子。

丽娟问:“怎么不吃了?再吃点。”

徐丽珍开玩笑地说:“吃太多了,不利于减肥。”

丽娟咽下嘴里的虾仁,正色道:“丽珍,我还没来得及说,你瘦了很多呢!怎么回事?”

大家都停下来,端详丽珍,应和着:“是瘦了。”

丽珍笑着:“没什么,可能是工作上有点累。”

丽娟疑惑地问:“工作累?”

陈铭浩接住话茬:“工作上累的话,不如辞职,在家做全职太太,多好!”

丽珍很不高兴:“不可能!”

陈铭浩脸上也有些不悦:“怎么不可能!每个月辛辛苦苦上班,你嫌的钱,还不如我们家保姆赚得多呢!”

徐丽娟在心里嘀咕:“丽珍好歹端的是公家饭碗呢!”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陈铭浩又说:“办公室的工作,也不是你喜欢的。与其干不喜欢的工作,还不如轻轻松松地呆在家里。像我妈那样,一心打理家务,多好!”

徐丽娟想了想,沉吟道:“也是。丽珍,今非昔比,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徐丽娟看看姐姐,又看看陈铭浩,心里的喜悦在一点点消褪。她忽然觉得,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家人都在看着她,她不便表露出什么。跟陈铭浩相处这么久,她慢慢地了解这个男人。她知道他让她辞职的话,决不是简单地说完算完的。她很想问问陈铭浩:为什么老跟我的工作过不去?

陈铭浩回视着徐丽珍,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他忽然有些恼火,说:“徐丽珍,你现在是陈太太,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不知道吗?”

后来徐丽珍在日记上写着:陈铭浩很像一块大磁铁,他决定着周围人的磁场方向。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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