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变化,是徐丽珍始料未及的。
那天她在自家楼下,一边走,一边低头想心事。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徐丽珍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并没有多想。两个人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人喊:“丽珍!”丽珍惊了一下,一扭头,原来是姐姐!
姐姐穿一件白色丝绸衬衫,外面是高档毛料套装,容光焕发,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徐丽珍又惊又喜,摸摸姐姐的外衣料子,问:“是工作装?”
徐丽娟喜滋滋地点点头。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徐丽珍跑到街上,给姐姐买了一只真皮挎包。
后来,徐丽娟特意拎着真皮挎包,穿着工作装,去工地,在那帮男人面前走了一趟。
徐丽娟还跑到美发店里做头发。她想把头发拉直,像妹妹那样,披在肩上,温文尔雅的。美发小姐端详了一会儿,商量着说:“你的头发少,不太适合拉直,要不,我帮你烫烫,再扎个马尾,或者像我这样。”美发小姐示意:“烫成大波纹,在前面挽出一束头发,用卡子别起,现在很流行的,叫刘欢头。”
徐丽娟考虑了半天,说:“也别把我弄得太时尚了,要不,就烫烫,再束个马尾?”
徐丽娟在美发店呆了一下午,舒舒服服地把头发交给美发小姐摆弄。在她快睡着了,鼾声就要响起来的时候,美发小姐说:“好了!”
她站起来,在镜子里找自己。哪去了?她找不到自己了!
徐丽娟的新发型得到一家人的肯定。
丽珍说,她做了新发型后,至少年轻了十岁。丽娟在镜子里端详来端详去,没同意丽珍的说法,她认为自己只年轻了五六岁。
徐丽娟的改变远远不只这些。
她变得文明。以前,回到家,要么唉声叹气,要么口吐脏字。那天,她忍不住又想说脏话,这是在工地上干了太久的结果,可脏话到了嘴边,她马上意识到了,于是吐出一句:“他母亲的!”全家人笑翻了天。
俗话说,人是衣服马是鞍。还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可姐姐的变化,给徐丽珍最大的感慨是:环境造就人啊!
每当姐姐在厨房里,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炒菜,却不让丽珍插一下手时;每当姐姐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拨去多余的眉毛,又左看右看盼顾生辉时,丽珍的快乐也是由衷的。她知道,姐姐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以前,她的最低理想是不在工地干活,最高理想是能做一名合同工,现在,意外地拥有了一份白领工作,她竟满足成这样了!
这让徐丽珍不得不再次考虑自己的家教。
徐丽珍原先以为,自己做家教不会太久。现在却发现,辞别的话,还真的难以说出口。
跟畅畅相处这么久,畅畅对她越来越依恋。自己也真心喜欢这个有时刁钻,却鬼怪机灵的小女孩。在英语方面,畅畅的进步是神速的,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开窍。有时自己刚说完上句,畅畅就把下句接上来了。这让她惊喜不已,不由地感慨:没有不好的学生,常常是老师的方法不到位啊!
有一段时间她轻微感冒。担心传染给畅畅,那个周,她就没有去陈家,心里隐隐还有种打算,与陈家的关系,就这样慢慢地淡下来吧,或许,下个周,她就可以给陈家打个电话,问问家教是不是可以停下来了。
可是周五的傍晚,她刚走出学校大门,就看见畅畅等在校门口,一见到她,跑过来,递给她一个大大的红苹果,畅畅说:“徐老师,你感冒早点好,我很想你!”摸着带有畅畅体温的大苹果,徐丽珍的眼睛当时就湿润了。她抬头四下张望,以为是陈铭浩开车带畅畅来的,可畅畅说,她自己坐公交车来的。徐丽珍蹲下来,轻轻拥住畅畅,畅畅和她亲热地磨蹭着脸颊。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辞别,陈家会不会觉得,你姐姐刚刚得到了好处,你就要走人。功利心未免太昭然了吧!况且,她也舍不得畅畅。
徐丽珍反复权衡,决定家教继续做下去。至于做到什么时候,她也不清楚。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些想法,她从来没有对姐姐说。虽然她们姐俩很相爱,却很少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她只是把这些,写进了日记里。
后来徐丽珍还写到,如果那时候选择离开陈家呢?以后会怎样?
可是没有如果。也许,正是因为性格中的这些不确定性,才让一个个偶然,变成必然。
其实,徐丽珍想辞去家教的真正原因,倒不是因为家教耽误很多时间,主要因为一个人,陈铭浩。
畅畅说,只要徐老师来了,舅舅总会准时回家。而平日里,舅舅从来不在家看电视。
徐丽珍很怕面对陈铭浩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大,总是含着笑,可微笑的后面,还有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呢?是火,或者是水。不管是火还是水,都可以把人吞没。徐丽珍本能地想后退。
有一次家教结束,徐丽珍从畅畅房间里出来,一眼看见陈铭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眉头轻锁,专注地对着电视。他的脸上,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威严,这种威严有时在他的目光里也能见到,徐丽珍的心微微一震。陈铭浩是虎,是豹!是有一种王者的风范的。
王者风范。没人的时候,徐丽珍会回味一下。她很清楚地知道,虽然身为“王者”,陈铭浩却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他的生活,他的世界,或许精采,却不被她所熟悉,她也不羡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轨迹,就像每种鸟都唱自己的歌,每棵树只开自己的花一样,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规划,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就可以了。
徐丽珍也有自己的小聪明。从小到大,她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徐丽珍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处,这样,既不欠着别人的,也决不给人以表白的机会,免得双方尴尬,或者是伤害了他人的心。所以,她从不让陈铭浩开车送她。
陈铭浩的眼神和心思,徐丽珍何偿不知呢!她决定装傻,依旧以老方法待他。
那个周末,徐丽珍做了好几个菜,等着姐姐回来一起吃。徐丽娟本来也是呆在家里的,后来,公司来了电话,临时要加班,她去公司了。
徐丽娟走的时候,不满地抱怨:“周末也不让好好休息。”
徐丽珍笑了。以前,姐姐还知道有周末吗?
姐姐终于“加班”回来。
一家人围坐着吃饭。徐丽娟小口小口吃着,吃得很小心,唯恐饭菜掉在衣服上。
徐丽珍笑着说:“姐,把工作装脱了吧。”
徐丽娟这才起来,脱下外套,弹了弹,爱惜地挂起来。
再回到饭桌,丽娟说:“我今天才听说,这套工作装,要三千多块钱哪!”又感叹:“妈呀,就是打死我,也不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丽娟给妹妹夹菜,说:“丽珍,姐姐有今天,全靠了你!咱们家啊,真没白供养你!”
徐丽珍笑了:“姐,陈总提拨你,主要是因为你自己。这么多年了,你在公司起早贪黑地干,从不偷懒,陈总都被你感动了。”
徐丽娟想了想,认真地说:“还别说,姐干活就是实在,这一点,跟你很像!”
一家人又笑起来。
徐丽珍开心地想:现在,家里的笑声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