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偷偷瞟了一眼,面上虽无表情,神色却阴沉了下来,知道梅长苏是真的生了怒气,也不多缠,起身跟去了后堂。厅中一众恭贺人等,不禁面面相觑,相互差异起来。
唯霓凰神色不变,举杯笑道:“多谢各位祝福,霓凰以茶代酒,谢过大家,还请大家各自归位,继续酒席。”
众人这才彼此打着哈哈,归位宴饮,只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暗自揣测内堂的对话。
梅长苏铁青着脸,恨然道:“你是几时知道的,居然联手霓凰瞒我。”
蔺晨听到此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对啊,江左梅郎怎能接受被最亲近的人隐瞒,想来他事先不知情,被自己这般捅了出来,自然认为是联手欺骗他。蔺晨瞄了一眼,耸肩道:“我确实是刚才猜出来的,绝不骗你。”
梅长苏不答,双目想从蔺晨面上找到任何说谎的痕迹。他不相信,这样的大事,霓凰会决意瞒他。
蔺晨顿做无辜状,伸手隔开两人之间距离,“我这么聪明,一点蛛丝马迹猜出来不足为怪。本来你也聪明,可这事情你自己压根没想过,想不到可怨不到我头上。”
“多久了?”
“什么多久,”蔺晨讶然,转瞬一想又笑道:“哦,不足两月。”
梅长苏抬头,直勾勾盯着蔺晨的双眼,似要剜出一道血口,几乎是一字一字愠道:“是你告诉我,绝无可能。”
蔺晨感到面前的杀气凛冽,退了两步,纠正道:“我是说极难,几无可能,并非没有半点希望。谁让你林氏祖宗庇佑,你小子这般好运。”
梅长苏不答,只愤愤握拳捶在一旁木柱,指节传来痛楚,令他不禁苦笑,直摇头哀叹。他给不了她团圆和美的家庭,就要给她一个孤子独立抚养吗?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起卓青遥怀抱幼子,悲怆而孤独的神情。卓青遥尚且有卓夫人协力,可林氏,哪还有人看顾霓凰。
蔺晨只得叹气劝道:“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算是给林家一个交待,也是好事。”
“好事?”梅长苏呃叹,痛心道:“民有三苦,老无所依,少无所养,孤儿寡母。如今是好事,几年之后,你让她如何自处?”
“郡主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穆青任谁也不允许怠慢她姐姐,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梅长苏垂下眼眸,低声喃道:“我原想,日后会有良人,愿伴她左右。”
他怎么甘心,怎么舍得,日后霓凰一人形单影只,只守着回忆度日。
“你林少帅还有这种想法啊,莫不是你帅府少爷脾气犯上来?人家霓凰郡主,统领一方,何须他人怜悯爱护。若日后真有配得上她的,她还未必有意思呢。我看,与其让她孤独一生,还不如有个牵挂依托,事已至此,你不会想让她放弃吧,别犯傻,郡主现在可不是二八年华。”
梅长苏暗嘲,他怎么舍得伤她的小女孩。
“大过年的,听到这消息,你一点开心也没有?”
梅长苏缓缓闭眼,他怎么不开心,任圣贤君子,贩夫走卒,初为人父的喜悦,普天之下,皆是人生幸事。梅长苏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塞住,正在混乱翻腾。他的内心暗自祝祷,让自己不要在这个关头倒下。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各自的心中都是思绪万千。直到梅长苏虚弱无无力道:“蔺晨,我要更多的时间。”
“嗯?”
“帮我。”
蔺晨反应过来是何意思,于是轮到他满面愠怒,暴跳如雷:“此刻你要更多时日,早先又做什么去了?你在金陵上下搅合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去北境逞能出征时怎么不说,现在你跑来跟我说,你要更多时间,你让我怎么帮你?”
“多一日是一日。”
“你先过了这一时吧。”蔺晨没好气,捉住他的手腕把脉,知他虽心思郁结,身体倒还不错,白眼道:“我只负责明日,以后的事情,以后的明日再说。”
梅长苏颓然坐下,从未如此懊恼自己,感受着孱弱身躯的无力,他有一刻那么希望自己还是林殊,一把抱起霓凰,仰天大啸,为他们二人的孩子欣喜若狂。
“蔺晨,”梅长苏有些失神,“火寒毒,可会影响到那个孩子。”“先天会弱些,”蔺晨回答,“不过没有大碍,不是有我吗?日后上房揭瓦,舞刀弄剑,有的折腾。”梅长苏轻轻点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略略思索,长吐一口气,起身道:“霓凰独自在厅中,我们出去吧。”
“这就对啦,”蔺晨起身,“外面那些人只怕这会正忐忑不安,你家郡主还得替你收拾烂摊子。”
梅长苏苦笑摇头,蔺晨追上去:“你说,金陵那个陛下知道消息,会不会把你们两个都抓回去,书院没人来教,那我可亏本亏大了。”
“看霓凰想去哪里。”
“你变的挺快啊,唯夫人命是从?”
“。。。”
霓凰看到梅长苏回来,面色不再阴沉,心下了然,笑着起身。梅长苏上前,温柔牵起她的手,轻声道:“傻丫头,为何不早说。”
“兄长现在不是也知道了?”
梅长苏微笑,转身看向堂下众人:“长苏今日有幸,与众位分享喜事,以薄酒一杯答谢众位。”言毕,仰头一饮而尽。
江左盟一众人等这才万分激动,个个豪情酣饮,直到蔺晨黑着脸跳出来:“那是照殿红好不好,省着点喝!”
宴席延续,复又传杯递盏。
直到仆从摆好烟火,一众人皆至廊下,梅长苏亦携手霓凰,共话火戏精美。
从此以后,琅琊山便时长响着黎纲与蔺晨的如下对话。
“蔺公子,您倒是多给夫人开些调理的方子啊。”
“我这大夫只治疑难杂症,让你家宗主出钱外面请大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