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太子妃产下一名男婴,朝中人人大喜,往来贺礼几欲踏破东宫大门。萧景琰初为人父,竟喜的合不拢嘴,一时抱着婴儿不舍放下。
礼部尚书早已制好世子的金匮玉牒,然而梁帝沉屙不起,神思早已混沌,无法为世子赐名,只得与几部尚书匆匆商议,以太子监国之名,请太子亲笔赐名。
萧景琰心中思量已久,亦与太子妃商议过,在金匮中题写“萧元哲”,义哲,知也。萧景琰希望长子聪慧明理,更不要忘记哲字背后那些忠义的故事。
三日后,卧床一载的梁帝驾崩,大梁全境举丧,元佑一朝漠然画上了句号。
一时礼部焦灼忙乱,东宫大喜加之国丧,好在两件事情皆早有筹备,虽赶在一起倒也不致失了分寸,世子出生及满月的喜贺之事,在国丧面前一切停止。
梁帝驾崩的消息传入林府后,梅长苏坐在廊下,望着宫城的方向久久不语。霓凰坐在他的身旁,伸手扶住他的双臂,轻言:“兄长。”
梅长苏依旧怔怔出神的样子,失声道:“终于到了这一日,他也算解脱了。”
霓凰握住梅长苏冷冰冰的手,“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也完结了,兄长也要给自己解脱的机会。”
梅长苏长叹一口气,自嘲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舅舅,是景琰的父亲,寻常人家的间隙猜疑,到了皇家,便是这般血海深仇。“
霓凰心中怜痛,强笑道:“我相信,待兄长在皇陵见到婆婆,她一定已经放下冤仇,只希望兄长多多珍重自己。”
梅长苏转头,看着眼前这个明媚温和的女子,笑了一笑:“你放心。”
霓凰靠在梅长苏肩上,“待景琰登基以后,我就陪兄长离开金陵,我们可以游历山水,或者择一秀美之处住下来,你去做个教书先生,我在家煮饭等你。要是你实在挣不回银子,我们就去琅琊山找蔺晨救济。”
梅长苏禁不住一笑:“没有银子,路途遥遥怎么上得了琅琊阁。”
“那兄长只能借着宗主之名,让江左盟来救急了。”
梅长苏笑了笑,伸手拥住霓凰。二人十指交错相握,仿若时光如初,岁月静好。
国丧孝礼期间,萧景琰事多繁杂,无瑕顾及其他。但没有忘记的是,在扶灵安置之时,悄悄安排了梅长苏进入皇陵,祭拜葬在此处的晋阳长公主。
梅长苏身着大丧之服,混迹在举国悲戚的人群当中,无人关注。
丧仪流程繁杂,三跪九叩,听宣举哀。梅长苏神色漠然,却一丝不苟,强撑着走完整个丧仪。萧景琰体念,原本安排他不必行完这议程,只待入陵时混入即可。然而梅长苏听后,淡然道:“皇帝丧仪,举国哀悼,乃是君臣之礼。”
霓凰与蒙挚陪同,搀扶着体力已渐不支的梅长苏,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长公主陵室。皇陵有人看守,烛火通明。此刻在萧景琰的安排下,空无一人。
梅长苏行过大礼,直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方帕,缓慢打开,内中是这几月来束发时脱落的发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梅长苏将方帕放在火盆中,看着方帕点燃,散落的发丝卷曲,化为灰烬。
轻轻拂过陵室内的石门,梅长苏感到指尖所触不是墓室的冰凉,却是一片温润。石门之后,是母亲的墓室,那个疼惜怜爱他,性情刚毅的母亲。梅长苏缓缓闭上双眼,几乎将从小到大与母亲相处的一切情境回忆了一遍。
母亲,小殊一定好好的,直到您来接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