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怔怔地看着他,浑身清冷,给人一种泠然而上翩然欲仙的幽雅之感。
她正欲开口,门口就走进来一人,徒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王爷。”来人正是顾君离,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侍卫,只见他微微作揖,语气却有些着急,“素妃……被赐死了。”
夜雨霖身躯一震,面如土色,颤抖着声音道,“何时的事?”
“晚膳过后便排了个由头……”
荼蘼浑身一僵,惊觉不妙,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小王爷又岂能善罢甘休?
“通知所有人,动手。”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似的。
这屋子里的暖炉还环绕着青烟袅袅,她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怎么处置?”顾君离颦眉看着一旁还未缓过神来的荼蘼,她竟是不知不觉地将他们的秘密听了个遍。
夜雨霖寒气逼人的眸子撇了她一眼,“关起来。”
……
时年正月廿五日,小王爷夜雨霖连夜带兵五千将皇城围起,以护驾之名将皇帝囚禁。
却说荼蘼,她已被囚禁了一月之久,整日里除了三餐会有人来送之外,她一直都是被关在一个黑屋里。
长期未见阳光,她在这黑暗之中,听觉已被磨砺得格外敏感。
没有人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自己知道,夜雨霖此行定不会让天下太平。这天下十有八九都是易了主。
这样想着,她又试图挣扎了两下,手腕被厚重冰冷的手铐禁锢得动弹不得。
这屋子里湿气极重,她估摸着是到了阳春三月,天气却是久久不见暖。换做是往常的这时候,她大概是早早得就出门踏青游湖了。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便蓦地委屈起来。没事净是遭罪。
像是这样想,她更在乎的,是安轻尘和夜戟残的情况。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刑满释放,但她知道,一旦那小王爷败了,自己就绝对是被放出去。而今却是一丁点儿风声都未听见,她不禁有些慌了,在这儿被囚上了一世怎么办,那便宜师傅还等着她回去复命,她还这么年轻啊,大好的时光不会就这样被浪费了。而今那小王爷得了势,想必是绝对不会放过夜戟残的,估摸着现在一定实在想方设法地将安轻尘抢回来,到时候她辛辛苦苦作了这么久的思想工作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摇了摇头,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快些逃出去。
小王爷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将她关了这么久,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想必也是将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望着这黑漆漆的屋子,她一闭眼就是各种不好的想法。绕是经历得再多,她也不过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偌大的屋子里,她就只占了小小的一角,没有喊叫没有哭泣,她只是一直坚强地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一天又一天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天清晨,她迷迷澄澄地像是感觉到了有人来送早膳了,门微微推开一个小口,灿烂的光直晃着她的眼。
她不害怕黑暗,她最害怕的是黑暗中偶然射进来的一束阳光,那是她竭尽全力都触及不到的温暖。在这样阴冷潮湿的环境里,看不到阳光就不会有一丝顾虑,但她却看得到,看得到却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到,她悲哀她懊恼,奈何结果总是让她失望。
这次来的人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是单独一人的。他徘徊在门口的脚步有些犹豫,半晌才走了进来。
她紧闭着眼,不敢看那阳光,也感受到向她走来的他脚步稳稳的,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会是小王爷吗?
被关了一月之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却在这时,内心动摇了。
“小王爷,”她怯怯地唤道,“是你吗?”
她感受到面前人的脚步一顿,叹息了一声才向她走来。
难道不是吗。她骤然有些失望,那人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温暖平和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淡淡檀香萦绕在她鼻尖。她以为那人是要轻薄她,便往里缩了缩,那人的手却握住了禁锢着她的锁链,窸窣几声,手铐被解开了。
由于站得太久了,她觉得腿有些软了,没了手铐的支撑,她一下子软瘫了下去,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紧紧拥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轻声道,“让你失望了吗……”闻声,她才知道,面前的人竟是顾君离。
她蓦地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流,鼻头酸了,被关了这么久,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
“胆小鬼,可别把我衣服弄湿啊。”顾君离抬起头,透着微光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拼命摇头,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要在这儿被关上一辈子了……”
他又拥住了她,“不会啊,现在不是能出来了吗……”
她将他往外推了推,“我想快些出去了,在这儿,害怕……”
“嗯。”
徒步走到门口,她长期未见光的眼睛蓦地觉得那光刺眼非凡,挡了挡那阳光,她眯起了眼,这才看清了这荒芜的院子。
明明一到了春天,却还是一派颓然之景。
她没有叹气,神色未变,轻声道,“是小王爷让你来接我的吗?”
顾君离怔了怔,在她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荼蘼觉得心里涩涩的,果然他已经不再记得她了。
“那你来干什么?”荼蘼看着阳光下他的俊颜,原本常常微笑着的脸上,却没了一丝笑意。
他拧眉,“若我说是担心你,你信吗?”
她粲然一笑,“怎么可能。”
于是他想说的话全部吞进了肚里去。他不想告诉她,他为了找到她,究竟费了多少劲;他不想告诉她,她不在了那一整个月里,他的寝食难安;他不想告诉她,当他知道她所期待的人不是他时,他有多悲哀。
他也不想告诉她,不知是何时,她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将他所有的防备瓦解,将他的世界温暖。
现在换做是他来接她了,她却不信他了。
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直涌上心头,他蓦地觉得呼吸困难。他面前的她沐浴着三月初阳,久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的肌肤透着一丝他触摸不到的虚幻。
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足以让她安心的微笑来,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是啊……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