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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唐门风云(中)

唐飞鸿听到“玄衣教”三个字,脸色微变,拂袖道:“玄衣教乃是邪教,无瑕公子你虽不是我中原人士,但与邪教为伍,就不怕天下人指责吗?”

楚怀瑾也不由得微微皱眉,他久慕沈无瑕侠名,今日得见真人,本想与他结交,但听他言语间与玄衣教渊源不浅,心中产生了不小的落差。

沈无瑕却满脸地不在乎,“中原武林本来就不待见外邦人,就算我不去求助玄衣教,难道你们就会尊重我了?”

唐飞鸿不与他争辩,说道:“也罢,今日我请你们来,是想在你们中间挑选一位继承人,但如今看来……”

她黯然一笑,挥手对侍女说道:“阿楠,将解药给他们,然后明日送他们出去吧。”交待完毕后,她便扬长而出。

直到唐飞鸿走远,万一鸣才反应过来,问侍女阿楠道:“姑娘,夫人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楠看了万一鸣一眼,见他生得还算顺眼,便说:“我们家小姐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却还没有意中人,夫人听说江南七公子个个龙章凤姿、文武兼修,便想在其中选一位女婿,将来夫人百年之后,把唐家堡基业全部托付给他。”

万一鸣和柳重言听罢,满脸都是懊悔之色,楚怀瑾也满心失望,他比这两人都更希望与唐家堡联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重振白鹤山庄昔日荣光,一举歼灭玄衣教。

阿楠说完便也离开了,沈无瑕望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他说:“这个丫环话比主人还密。”

楚怀瑾立即醒悟过来,唐夫人并不是真的打算就此放弃,否则她不会让阿楠留下来说这些暗示的话。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他望了万一鸣和柳重言一样,他们二人听了沈无瑕的话后也已会意,不动声色地往堂下走去,看来是已经结盟了。

大堂之中只剩下沈无瑕和楚怀瑾。

沈无瑕突然问:“楚怀瑾,你想当唐家堡的继承人吗?”

楚怀瑾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想和沈无瑕做朋友,所以不愿欺瞒他,但他也不能将心里的盘算全部说出,所以只能如此。

沈无瑕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说:“你可得想清楚,这不全是美事。想当唐家堡的继承人,你得先娶唐婉君。”

楚怀瑾笑道:“江湖传闻唐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蕙质兰心之德,若能与她结成佳偶,怎么不是一桩美事?”

沈无瑕也报之以一笑,只是笑容里有些许失落,“我是一位外乡人,早已习惯独自漂泊,我不希望介入任何人的生命之中。”

楚怀瑾望着他,突然想到了萧瑶,她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会不会和他一样孤独,此刻谁又陪伴在她的身边呢?

沈无瑕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楚怀瑾,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楚怀瑾望着沈无瑕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几乎有些眩惑,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说:“有,但这不重要,我和你不同,我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沈无瑕摇了摇头,走出大堂,说:“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顺着我的心意而活?”

江湖之中,有几人能顺遂心意?楚怀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追了出去,与沈无瑕一同在这机关城中游荡。

沈无瑕没有赶楚怀瑾走,他很有分寸,楚怀瑾不愿说的话,他决不去触碰。两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人,就算走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于是他们在唐家堡里闲逛了一天。

夜幕很快降临了,沈无瑕打算找点酒喝,两个人穿过竹林,正准备向厨房走去,这时一盏橘黄小灯冉冉升起,掠过两人头顶,朝着天际飞去。

楚怀瑾感觉十分奇怪,在这死气沉沉的孤岛之中,连鸟雀都没有翱翔天空的兴致,怎么会有人放天灯。

难道这是唐夫人给我们的线索?他朝沈无瑕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无瑕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说:“楚怀瑾,你说我们谁能先抢到那盏灯?”

楚怀瑾没有回答,他已经腾空而起,借着竹林的依托,接近了那盏灯。他知道沈无瑕最擅长的就是飞檐走壁,他只有先发制人,才能夺得先机。

沈无瑕的轻功也不是摆设,虽然被楚怀瑾抢先,他还是追了上去,与楚怀瑾同时能够到天灯。他没有直接去抢灯,而是先给了楚怀瑾一掌,这一掌打得楚怀瑾满脸愕然,垂直坠落下去。

楚怀瑾没有想到沈无瑕会如此对他,他不甘心地抓住沈无瑕的脚,将他一起拖了下去。沈无瑕本来就要摸到了天灯,却被他带着,重重地落在地上。

两人摔在地上,掀起漫天尘土,也吃了满嘴泥。

楚怀瑾的嘴角淌着血,刚才沈无瑕那一掌,让他气血翻涌,受了轻伤。他抬头向天灯望去,那灯飞得越发地高了,现在想再抢灯已经是不可能了。

沈无瑕看着楚怀瑾,满脸的嘲讽之意,“没想到,儒雅斯文的白鹤公子,竟也会耍心眼。”

楚怀瑾扫了他一眼,说:“你也不赖。”

沈无瑕哈哈大笑,“我本来就是一个刺客,刺客不走诡道,那不是任人宰割吗?”

楚怀瑾也释然地笑了,说:“只是可惜了,不知道是谁放的天灯。”

沈无瑕摇了摇手指,指着一旁的竹子说:“我们顺着线找找就知道了。”

楚怀瑾这才发现,天灯之下,有一条线牵引着。那根线细如发丝,在风中摇曳不已,若不是偶尔折射了一点儿月光,几乎不可能被看见。

沈无瑕刮了刮自己的鼻子,笑道:“怎么样,我这个杀手的目光可还犀利?”

楚怀瑾不搭理他,直接顺着细线走去。

两个人在竹林中走着,眼前的竹子越来越稀疏,遍地都是被砍过的竹节。远远地,可以听到水落在岩石上的哗哗声,应该是瀑布。

沈无瑕指了指地上,楚怀瑾立即看见,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天灯,就被系在路边的竹节上。

楚怀瑾很失望,在原地寻找着脚印,想知道放天灯的人去了哪里,但稀松的土地上并没有脚印,好像放天灯的人是鬼魂一般。

沈无瑕弯下腰,眯着眼像猎犬般在竹节上嗅着,很快他就有了发现,说:“你过来看。”

楚怀瑾半信半疑地蹲了下来,立即发现沈无瑕身前的几个竹节上有淡淡的泥印,这泥印是成片的,并不是溅上去的,而是有人踩着竹节离开时印在上面的。

“走。”沈无瑕踏着竹节飞掠出去,他几乎不用低头,就能知道哪跟竹节是被人踩过的,楚怀瑾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踏着竹节迷阵走了不久,两人来到了刚才听见的瀑布下。月光幽幽,泻在银白色的瀑布下,水光潋滟,如梦似幻。瀑布之中歌声婉转,隐约可见一个女人的轮廓,正在水中沐浴。

楚怀瑾立即回过身去,不再看那水中女子。沈无瑕却盯着那个身影目不转睛。天知道以他敏锐的目力,究竟看见了什么。

水中女子似乎有所觉察,发出数道银珠,朝两人激射而来。沈无瑕挥刀便将银珠击落。银珠落在地上,炸起漫天尘灰。

这时女子已经披了衣服走了出来,冷斥道:“不知廉耻的小人,竟然在这里偷窥我……”

她的声音如夜莺一样动听,哪怕是在骂人,是气极,也让人感觉不到威胁,说到末尾,她不知是恼怒还是害羞,竟说不下去了。

楚怀瑾刚回过身去,看见女人头发湿漉,衣衫紧贴着身子,将她的身材显露无疑,他不敢再看,立即又转了回去。

沈无瑕却没羞没躁地和她理论起来,“是谁不知廉耻,竟在这露天场地沐浴,污了我的眼睛。”

“你……”女人满脸潮红,一时想不到辩驳的话,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沈无瑕被她吓到,连忙掠上去扶着她,只觉得软玉温香,心神荡漾,再也无心与她拌嘴,安慰道:“姑娘别生气,姑娘天生丽质,是在下见过最美的女人。”

女人在意的并不是容貌的美丑,而是身子被人看见,心中羞愧,低头不语。

楚怀瑾虽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沈无瑕说错了话,便说:“姑娘,今日之事,是我和沈兄不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对姑娘负责。”

沈无瑕立即说:“负责?楚怀瑾,你不是打算要娶她吧,我沈无瑕碰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没有打算娶过谁。何况我们只是不小心撞见了她,也没占她半点便宜。”

女人被沈无瑕气得不轻,推开他说道:“我不用你们负责。今日之事,你们不说,没有人会知晓。”

沈无瑕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对她说道:“姑娘,你这么看得开自然是最好。夜已深了,我和楚公子先回去休息了。日后在江湖上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们。”

说完沈无瑕就拉着楚怀瑾灰溜溜地走了,楚怀瑾一路阴沉着脸,沈无瑕劝解道:“人家姑娘都不介意了,你怎么还不高兴。难道你喜欢上她了?”

楚怀瑾瞪了他一眼,说:“我不管你们西域人性格是如何豪爽,在中原,女子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你刚才做了那样的事,怎可以不负责任地离开?”

沈无瑕最不喜欢被责任所束缚,说道:“那你认为怎样才算负责任?娶了她?先不说我们两个谁娶她,我们和她萍水相逢,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过得幸福,反倒是对她,对自己的未来都不负责任。”

楚怀瑾在心底叹息一声,刚才他的确是因为这个退却了。但是退却过后,哪怕听到沈无瑕的劝解,他心中还是难安。咬了咬牙,他决定回去。

“你做什么?”沈无瑕拉着楚怀瑾,说:“你究竟是要娶唐婉君,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女人?”

楚怀瑾心中一痛,说:“我原本的确想娶唐婉君,她端庄贤淑,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但是现在我既然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身子,就要对她负责,我若是就此离开,一生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楚怀瑾挣脱了沈无瑕,捂着胸口,回去寻找那个瀑布下的女人。

夜风如水,夹带着淡淡的雪莲花香味,楚怀瑾知道,那是怀里萧瑶面纱的香。他将面纱取出,想扔在风中,从此断了念想,但这时他忽然看见,刚才那个女子竟然在一棵树上自尽了!

楚怀瑾来不及多想,便将面纱放回怀里,冲上去将女人救下来。好在他折返得及时,女子还没有断气。

“你……你为什么救我。”女子望着楚怀瑾,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温良如玉,令人一眼倾心。

楚怀瑾挤出了最温暖的笑容,说:“对不起,我不该逃避的。我答应你,我会娶你。”

女子摇了摇头,望着楚怀瑾胸口露出一角的面纱,说:”可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我,你的眼中,只有礼貌和善良。“

楚怀瑾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向你的家人提亲。”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如桃花落尽般凄凉,她说:“我叫唐婉君。”

瀑布声在这时断了,楚怀瑾抬头,发现瀑布的水已歇下,原来只是个人工瀑布。唐飞鸿从瀑布后的山洞走出,身后还有一个头发湿漉、衣衫单薄的女人,她有张和唐婉君一模一样的脸,从装扮上看,刚才在瀑布里沐浴的人是她。

唐飞鸿解释说:“这就是婉君的傀儡,婉容。我吩咐婉容试探你,是想看看你的人品。你果然是个君子,看来我可以放心将婉君许配给你了。”

傀儡,这个和人一样的女人,竟然是傀儡?楚怀瑾惊得无以复加,刚才他虽然一直背对着她,可沈无瑕却一直和她接触,以沈无瑕的洞察力都不知她是傀儡,可想而知这机关傀儡术是多逼真。

这时楚怀瑾身后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大笑声,原来是沈无瑕去而复返,他从黑暗中现身,说道:“唐家堡的傀儡术果然鬼斧神工,连我都被瞒了过去。”

唐飞鸿见沈无瑕回来,说道:“沈无瑕,唐家堡的继承人已经选定了,你现在才回来,为时晚矣。”

沈无瑕哈哈大笑,扫了唐婉君一眼,满脸的不在乎,对楚怀瑾说:“楚怀瑾,既然你刚才冒犯的并不是人,那你也不必负责任了,你倒不如回江南去娶你那可人的瑶姑娘罢。”

楚怀瑾心中惊颤,关于萧瑶的事,他从未对沈无瑕提起,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沈无瑕在这个时候提起萧瑶,对他娶唐婉君也会造成阻滞。

唐飞鸿冷然道:“无瑕公子什么时候成了这般不阔达的人了。”

沈无瑕收敛了笑容,说:“我是什么样的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曾和我做了一笔生意,让我绝不能让唐婉君嫁人,我觉得这笔生意很划得来。”

沈无瑕说罢,便又朝楚怀瑾挥出一掌,说:“得罪了。”

这一掌掌风凌厉,蕴藏了他十成功力,楚怀瑾不敢硬接,退后了一步,这时沈无瑕的袖中飞出一道白烟,熏得楚怀瑾闭上了眼,他再睁眼的时候,沈无瑕和唐婉君都不见了。

唐飞鸿脸上满是惊骇,她执掌唐家堡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她唐家堡中挑衅。

楚怀瑾知道唐家堡机关重重,沈无瑕不太可能逃出,便问:“夫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飞鸿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说:“不着急,任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逃出唐家堡。”

楚怀瑾知道她已起了杀心,便说:“可是唐姑娘也在他手中,夫人若是真发动了机关,唐姑娘的性命也将不保。”

唐飞鸿微微惊讶,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犀利如刀,似要将他刨开,看穿他的内心。

唐飞鸿打量了楚怀瑾许久,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端倪,突然举起左手,两道袖箭从中飞出,到了天际突然爆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天际中出现了两团硝烟,分别是紫色和赤色。唐飞鸿说:“这是彩虹箭,赤橙黄绿青蓝紫各有寓意,赤色代表着警告,紫色代表着毒障。”

楚怀瑾心中惊颤,方才唐飞鸿发出了紫色彩虹箭,就说明她准备以毒障封锁唐家堡,这一招着实狠辣,唐家堡众人看见警告,自然会服下解药,但沈无瑕非唐家堡人,遇到毒障九死一生。

唐飞鸿将一枚银色小丸递给楚怀瑾,说:“服下解药,随我来看看沈无瑕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沈无瑕带着唐婉君逃出不久,就见天际硝烟弥漫,他停下脚步,赞叹道:“原来这就是彩虹箭,真是心思巧妙。”

唐婉君服下了解药,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说:“你难道不怕死?”

沈无瑕拨开了被风吹到额前的刘海,潇洒一笑:“我本就是亡命之徒,死对我来说或许是解脱。”

“你不能死。”

他是唐婉君见过的唯一一个敢在唐家堡闯关的人,她指望着她带她出去,所以她不愿意让他死。

沈无瑕望着她,咧嘴一笑,说:“我抓了你,你不但不反抗,还关心我的生死,莫非你是爱上我了?”

唐婉君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低头否认:“我没有。”

沈无瑕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凑到她面前,吮吸着她身上的芳香,一脸邪恶,说:“好香的女人,不如就嫁给我吧。”

唐婉君身子一颤,反手将他的手折了起来,另一只手掠过他的手臂,直抵他的脖子,一根细长的银针贴在他的脖子处,冷然道:“你给我放尊重点。”

沈无瑕没有反抗,任由她制住,嘴角挂着笑意,说:“好厉害的女子,我在你手下毫无反抗能力啊,既然这样,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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