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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随

这段时间里,云霄扶桑分别收到鸿雁从各地传来的信息:

一、明渊、锦溪得知云霄找到,正和扶桑一起随重耳往楚,均按捺不住想出谷,奈何空谷师父近日出谷访友,不在谷中,因此耽搁下来,但两人已下决心等空谷子一回谷,他们便出谷来寻扶桑、云霄师兄弟二人。

二、舞墨终于得到云霄生还的消息,想赶来相会,奈何身份限制,只能留齐,照顾祁玉公子遗孤绰儿,同时看管蚩尤之后忆尤。

三、旱精一收到云霄消息,便启程赶往南方要与云霄相会,但不知为何现在还未到。

四、金蝶盟有储二、崔夭等打理,有抉择不下之事二人便找舞墨决议,北方暂无可虑之事,云霄放心多了。

除了旱精没有消息以外,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大问题,或许这个小家伙在路上碰到什么稀奇事情,耽搁了。

众人一路缓行,约一个月后来到桐柏山一带,这里是随国的地界。过了随国桐柏山,往西南方经过云梦泽,便可以到达楚国都城郢了。

这一日午后,暑热难耐,重耳、云霄一行人走得人困马乏,便找了一处驿站歇脚。这驿站建在周道旁一个绿树成荫的岔路口旁,除住宿外,还为南来北往的客商们提供一些饭食、茶水等物,持楚王符节的客商、使者还可在此贷得马匹代步,看来楚国人近几年生意做得不错。

随国地处汉东,驿站中的饭食和北方也有所不同,几案上北方常常可见的煮豆子、糜子粥、面饼都不见了,取之而代的是稻米粥、高粱米饭、水煮茼蒿等蔬菜,鱼类也渐渐增多。

当然像重耳这样的流亡公子,自然不可能随时有鱼吃,他们这一路漂泊,大部分时候都吃的是掺杂了高粱的米饭,因此众人对今天下午的饭食也不抱太大期望,“能饱腹足矣,”他们一路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但今天的饭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香喷喷、颗颗分明、晶莹剔透的纯稻米饭,菜品有:烧银鱼块、煨三鲜、炖鸡、清蒸甲鱼、炒冬笋,甚至还有清酿的甜酒等等,十分丰盛,摆满了众人面前的几案。

魏犨看了看四周,只见旁人都吃得很简单,因此奇道:“咦,怎么我们今天的饭菜竟这样丰盛?”

壶叔拿起一个小的高脚陶豆,把每样菜都拨一点来尝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狐偃谨慎,唤来馆驿小吏询问道:“贵馆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些菜不是我们要的。”

“不会有错的,”小吏热情地点头,指向云霄:“我国世子付了钱,安排下这些饭食请佩戴了金(青铜,彼时的人青铜和黄金不分)蝴蝶带钩的季公子、晋国重耳公子一行吃,可不就是客官你们嘛。”

“世子?哪个世子?”魏犨奇道。

“这里是随国地界,当然是随国世子了。”赵衰就是魏犨的解说员:“随侯与云霄在齐国有过交情,看来他这次是款待老朋友来了。”

“看起来是这样。”云霄点头道:“那我们就不必客气了。”

“那就吃罢。”重耳也点头。

众人饿了一路了,正好大快朵颐。

大伙儿正吃间,周道上一队约有二三十人的商队牵牛赶羊,自北而来,领队见有驿站,便停下要了一些饭食、茶点食用。

那位头戴平顶帽,身穿深灰色及膝短袍的商队领队却没有和手下一起吃东西,而是朝重耳一行人过来,朝重耳一拱手道:“晋公子这是要往楚国去吗?”

重耳早已看见这队商队旗子上绣了大大的“郑”字,知道他们是郑国商队,联想到郑文公不纳他这一件事,心中不快,只哼了一声算做是回答。

领队显然了解郑文公不纳重耳这件事情,对重耳的不屑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坐下来,大有和众人攀谈之意。

赵衰一向随和,见领队坐下,便和气对领队道:“客人从郑国来,也是要往楚国去吗?”

“在下弦缓,奉寡君命聘楚,不想在此地与晋公子相遇,真可谓是缘分。”弦缓继续搭话。

“你我分明走的是一条路,遇上也是再正常不过,”魏犨嘟哝道:“还缘分。”

“弦缓久慕晋公子贤名,只是不曾得见,寡君目光短浅,行事不周,缓在此替寡君向公子谢罪。”他果然是来示好的。

赵衰叹口气道:“贵君与我家主公,同出一源(同为姬姓),奈何竟凉薄至此,不能不教人心寒。”

“大人说的何尝不是呢,”弦缓倒像是和赵衰相交许久一般:“公子一行入郑时,我国上卿叔彦曾劝阻寡君道:‘晋公子有三助,乃是上天要保佑他归国,不可怠慢,’可是寡君不听,真是可惜呀。”

“有三助?什么三助?叔彦说的什么?说来听听。”魏犨最是好奇。

“‘同姓为婚,其类不番’,晋公子母亲为大戎狐姬,狐与姬同宗,而生公子,处有贤名,出无祸患,此一助也;自公子受骊姬之难出亡,逃奔在外,晋国国内十分不安定,这便是上天在等待着他回去治国,这便是二助;赵大人、狐大人、司空大人、季公子都是当世英杰,才能出众,却始终跟着晋公子,这是第三助。”弦缓倒像是背的叔彦的话一般:“郑、晋本是同等级的国家,就是晋国的普通子弟经过,也应该以礼相待,更何况是上天佑护的人呢?大人您说,叔彦大人的话是不是可有道理?”他当然不会说叔彦也向郑文公建议,若是不能礼遇重耳,便杀了他,免结仇怨的话。

“有道理也好,无道理也罢,结果都是一样,此时再说,又有何意义?”重耳发出一声冷笑,显然他已经下决心不与郑交好了。

“寡君行事如此,公子说这话也应该,”弦缓突然变得忧伤、忿忿起来:“自从齐桓公薨后,宋襄公图伯失败,我们郑国便不得不依附于楚国,整日地朝贡,皮革、丝帛、美人,就没有楚王不要的,这几年光是丝帛这一项,国人就已经疲于应付,这样的状况也不知还要持续多少年。”说到这里,他叹口气继续道:“如今我们就盼着晋公子他日回晋即位,打败楚国、重振中原,好免去我们这入楚朝贡之苦。这不,楚国子玉又催着让我们上交一百头牛、五百头羊,我还得赶着给人送去,才能免了楚军的袭扰啊!”

弦缓的话是有道理的,宋楚争霸,楚国赢了,但不代表楚国从此就能霸中原了,西边秦国、北边晋国,东边齐鲁,加上曹、卫、郑、陈、许等小国,形势错综复杂。大国不断挑起战争,但谁也做不到一下子消灭各国;小国夹在大国间,惟强是从,每次战役都要被迫贡献很多的粮草、人力和马匹。对商人来说,战争的损失就更大了,说不上他们正走在路上,货物便被强行征用了,因此,安全、和平是小国和各国国人最大的诉求。

“一百头牛、五百头羊,”这回轮到云霄好奇了:“子玉要这么多牛羊干什么?”

“谁知道呢?”弦缓一边叹气一边起身往商队中走,话语中带着巨大的嘲讽:“可能是要做牛耳宴罢,一顿饭,只取牛耳朵上最尖最嫩的一块筋做菜,牛肉则弃掉,这样才符合他的大国气象嘛。”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粗人魏犨也惊讶了。

“管不了喽。”弦缓边回答,边收拾着领着商队南去了。

“这位弦缓倒是有趣,看起来像是向我们示好的呢。”赵衰一向是好人,他知道重耳他日回晋,一定会攻打郑国、曹国出气,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是想在重耳那里留下“郑国也并不都是寡情人”的印象,若真到那那一天,重耳好手下留情一点。

“叔彦说的确是实话,”狐偃道:“晋夷吾借秦之力回晋,许秦以地又反悔;许里克以封邑又反悔杀他,在朝堂之上滥杀大夫;向秦借粮度得灾荒,却在秦国受灾时袖手不理,与秦罅隙日重,于国事一项毫无建树。国人盼主公之心,未曾有一日减少,看来主公回晋之日不远了。”

重耳因郑国不纳而有些阴郁的心情这才好转:“但愿如卿所言,眼前之事只是一时苦难。”

众人吃饭毕,正准备起身,却见一队车骑自东边树林里向驿站驰来,为首的一位少年公子,头戴玉冠,身穿月牙白交领右衽锦袍,脚蹬轻便鹿皮靴,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眉目间英气十足。在他驰过来的一瞬间,云霄竟然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他回头看扶桑,只见扶桑点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见那少年公子驰到云霄、重耳所坐几案前面,轻跃下马,对云霄、重耳、扶桑施礼道:“随国世子钺见过晋国公子、季公子、扶公子,我父侯听说公子一行路过桐柏山,特地派小侄前来请各位入随一叙。”

“咦,随侯消息倒是灵通,主公,我们要去吗?”魏犨见随候派世子来请,早就按捺不住想去随国城看看。

“久闻随候礼贤下士,待客有礼,江、黄二国灭了以后,国中宗族多有奔随的,随候一一妥善安置,主公,我们便去看看吧。”狐偃一向是队伍中拿主意的人。

云霄此前在齐国,与随侯有过交往,彼时随候还替他挡过楚国令尹子玉,那时黄国世子暮歌和祁玉都还在,此时随候相请,倒勾起了云霄无限的回忆,因此向重耳道:“叔父,我们奔波了好几个月,去随国歇息歇息也好。”

“好,那就去看看。”重耳答应了。

随行众人见重耳点头,便收拾行装随随国世子钺一起往随国城中而去。

随国,姬姓国,汉阳诸姬之首,有考古资料表明随国即为曾国。“汉阳诸姬”,周室为加强对荆楚的控制,“以蕃屏周”,陆续在汉水以东以北和江、淮间,分封了不少姬姓或姻亲诸侯国,即所谓“汉阳诸姬”。

“汉阳诸姬”重要的有如下一些诸侯国:随(即曾)、唐、申、吕、厉、贰、轸、蓼等,这些诸侯国地处汉东、汉北,犹如汉东北一道屏障,紧紧地束缚住楚国,阻遏着楚国的北上与东进,并可随时配合周王朝打击楚国。

另外,在淮水流域,周王朝的主要封国或属国有:江、息、弦、黄、蒋等,在淮北及江、淮间,亦有众多的封国与属国。这些国家横亘在楚国与中原之间,使楚国的北上之路越发地艰难。

但楚国这些年也没有闲着,北上受阻便向东向南扩展,相继灭了江、弦、黄、夔、申、息等国,汉阳诸姬仅剩下随、唐、蒋等几个小国苦苦支撑。

随国作为汉阳诸姬之首,其国富庶、实力强劲,且有桐柏山做屏障,只要坚守不出,楚国暂时不能奈何。前些年楚武王三次伐随未果,最后死在军中,由大臣与随候订立盟约而还,楚国现任国君楚成王与兄长熊堵敖争位,得随国帮助杀了熊堵敖,夺得国君位,两国因了这一层关系,最近这些年还算太平。

随国地处汉水之东,江、淮之间,上尊中原文化,下继随国先民土著文化,与楚国始终是犬牙交错的关系,时密时疏,既吸收楚文化的精髓,又承传中原文化和土著随文化风格,形成以中原为主流的周文化体系。

随侯与夫人早已恭候在城中,只见随候头戴九旒玉冠,身穿绛紫色多纹彩锦宽袖长袍,腰系双钩云纹大带,装饰虎头纹样精美蔽膝,神态坚定执着,自有一种泰然的风貌。而当云霄看向端坐在随侯身边的夫人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随侯夫人,是黄国公主黄赢,即暮歌的亲姐姐,祁玉的庶姐。

怪不得他刚才看到随国世子钺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暮歌和祁玉二位公子外形出众,他们的姐姐自然也不差。

只见随侯夫人黄赢头梳双鬟髻,发间饰以嵌绿松石的玉笄,头发如漆一般乌黑,五官细致娇柔,皮肤略有些苍白,身穿淡青色轻绡曳地长裙,袖口领口装饰小簇花边,体态娇柔自然,身佩透雕龙凤形白玉组佩,这一组玉佩由十六节形态各异、雕琢精细,满布雕龙凤鸟的的小玉佩用玉环相互扣接而成,可折叠、拆卸或变换次序重新组合,佩身刻还有精致细密的云纹、谷纹等纹饰,造型精美,技艺高超,用料上乘。

看得出来,随候很爱黄赢夫人,把最好的东西都穿在了夫人身上,因此对他来说,严词拒绝楚国令尹子玉把江蓠公主嫁给他这一件事,是再正常不过了。拒绝大国婚姻,郑国的公子忽也做过,他当时拒绝的,是齐姜。

只是这位黄赢夫人虽得随侯宠爱,但眉目间总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这一股哀愁在看到云霄和扶桑两人之后,就更明显了,显然她是想起她已被楚国灭掉的故国黄国,和以身殉死的兄弟暮歌、祁玉了。

随国能成为汉阳诸姬之首,与楚国相持多年,是有他的道理的,这个国家不是一般的富庶,这一点,单从随侯宫中所用的器具便可以看出来。

随侯用以冰镇酒浆的青铜鉴,底部有四个龙首足,器身带八个浮雕拱曲的龙形附耳,这样的冰鉴,云霄只在齐桓公宫中见过,而随侯这一个酒鉴,器型更加修长,雕铸更加精细,龙形态栩栩如生。当然,能在暑热难耐的夏日里喝到冰镇过的醴酒,那真是再凉爽不过了。

而随侯用来过滤醴酒的漏匕,是用黄金做的,这个时候能用得起黄金器皿的,除了齐候、楚王,剩下那一个,恐怕也只有随候了。

还有一件青铜镂空尊盘,其精致奇特,绕是历经各国的重耳、云霄也大为赞叹:这一套尊盘下盘上尊,两件器具合为一体,尊、盘中皆可盛食物。盘口方唇,短颈浅腹平底,由四个兽形足将盘底托起,尊口、盘口沿呈现出千丝万缕的龙蛇花纹,其尊、盘体外攀附着数条大龙,相互注视着,好像龙腾虎跃的军队,雕镂之精,熔铸手法之纯熟,比青铜酒鉴过之而无不及。

大夏天用铜炉盘煎烤鲫鱼也是个很不错的新吃法,看得出来,随侯很懂得享受,他爱酒、爱国、更爱音乐。

一边训练军队抵抗楚国,一边享受美食、音乐,随侯和楚国人打交道多年,显然是“沾染”上楚国人浪漫不羁的特点了。

这一次邀请重耳、云霄一行,随候一方面有结交重耳的意思,毕竟他也看出来了,他日中原诸侯中,能与楚国抗衡的,非重耳领导的晋国莫属,作为现今抗楚主力的随国,随侯显然具有这个眼光;另一方面,随侯还记得与云霄在齐国相交这一节,他也听说云霄助邢国退鲜虞、杀飞廉、穷奇凶兽、扶助齐孝公等事迹,所谓英雄惜英雄,云霄路过,他当然要款待了;还有,更重要的,黄国灭后,宗族中有投奔随候者,随侯夫人黄赢由此知道云霄、扶桑为暮歌、祁玉所做的一切,特意要见他二人,向他们致谢意,也是想通过见逝者的朋友来怀念亲人之意。

就这样,随候和夫人为重耳、云霄一行举办了隆重的宴会,云霄也得以见识随国工匠们精湛的工艺,乐官们高超的音乐演奏技巧。

乐官的演奏技巧重要,好的乐器也很重要,随侯显然是一个懂得生活、追求艺术享受的人,黄赢夫人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不枯燥。随候宫中,乐器的精美程度也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这当然是来自于随侯的爱好。

排箫、笙、鼓、琴、瑟当然是齐备的了,但这些都不足以说明随侯追求美好的心性,他还有一整套的编钟、编磬。

这一套编钟一共有三层,下层由三个神情肃穆的带座佩剑铜人托举,中层有三个铜人和一个铜圆柱分别置于下层横梁之上,底座和柱身饰以浮雕龙纹,编钟由下到上,从大到小,一共三层64件,钟上刻铭文,字体流畅洒脱,编钟整体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和编钟相伴的,是一套编磬,主架由一对圆雕浮龙青铜错金磬立柱架起,磬架施线条流畅的错金云纹,全架编磬共有41块,上有铭文,制作工艺高超,音色清脆明亮,独具特色。

此时的重耳、云霄、扶桑一行人便坐在随候宫中,仔细听来,乐工们奏的是燕乐《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乘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磬音铿锵、清越、明亮、穿透力强,音量虽不如钟大,但不易被钟声所掩;钟声则雄浑、稳重,又不失跳跃;再加上悠扬、变化多端的排箫等小件乐器一起组合、演奏出来,层次分明、意境非常,让人听来竟是说不出的悦耳。

众人不得不佩服随候高超的音乐水准,数日来的疲惫、劳苦、懈怠、失望等等情绪一扫而光。

黄赢夫人特意安排云霄和扶桑坐在紧靠她一侧的几案旁,用几乎空灵、缥缈的声音向云霄道:“季公子为吾弟暮歌、祁玉坠入淮水受苦,这番恩情,妾身无以为报,所幸季公子无恙,否则妾身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云霄本来命中多劫,令弟之事,多有愧疚,夫人不见怪,云霄已是庆幸,又岂敢劳动夫人记挂。”云霄不想为此事多说什么,一来他不愿意令黄赢夫人欠他的人情债;二来他坠河之时,也不仅仅是为暮歌、祁玉、祁玉夫人三人同亡而悲伤,实际上他当时的状态,更多的是许多和他、暮歌等等一样的公族之后的命运而悲伤——他清楚地看到了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代下公族们变幻莫测而又跌宕的命运:一部分公族将在同族相杀的残酷斗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国家命运的掌控者;而另一部分落败的公族,将落入尘埃,变成籍籍无名的庶人;而这其中最悲惨的结局则是身首异处。或者对这个庞大的公族群体来说,亡国者、陷入争斗者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公子固然这样说,妾身这一声‘谢’却是应该的,吾弟命浅,但有二位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也算是不枉他们来这人世一遭,”黄赢夫人转向扶桑,眼神异常清亮:“扶公子超脱凡间,不问世事多年,却在此时陪在季公子身边,想来是有所触动罢?”她这一句话,倒像是很了解扶桑似的。

“夫人足不出户,却洞悉世情,扶桑佩服。”扶桑这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显然这二人都知晓其中的谜底。

黄赢夫人倒不介意扶桑这样的回答,轻轻抚摸着手上一个朱漆木雕象头狮身镇席道:“如今这乱世,朝夕间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遭遇何事。就好比我手上这个镇席,二位公子可知它原本的出处?”

“出处?”云霄看了看扶桑,见后者无回答之意,便想了一想,答道:“此物可是‘貘’?”

“都说空桑谷门下弟子博学多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黄赢夫人赞道:“不错,我这个镇席便是照着‘貘’的样子做的。”

“貘,象鼻狮身,自土中孕育而出,上千年乃出一头,性属金,凶残暴烈,****均吃,更好食铜铁,便溺所至,五金见之,皆消化为水,刀枪剑戟均不能伤。其骨坚实无髓,可以做槌,取其皮为褥,能辟瘟去湿,能遁地,算得上是异兽一只,”云霄道:“我曾在古书上见过此兽的记载,只是不曾亲见实物,不知夫人可曾见过?”

“此兽凶残暴烈,但世所罕见,二位公子可知该如何降服于它?”黄赢夫人好像是闲话一般,并不谈是否见过实物。

“请夫人教诲。”云霄对比自己懂得多的人一向很礼貌。扶桑也静静地等着黄赢夫人揭晓答案,关于‘貘’,古书上只记载了它的形态,并没有介绍该如何降服它。

“二位公子只从相生相克上去想。”黄赢夫人点拨道。

“金,从土而生,”云霄大悟道:“它怕火!”

“公子果然聪明。”黄赢夫人再次赞赏云霄:“南方异兽甚多,二位公子说不上很快就会见到真正的貘了。”

云霄猛地抬头,正好和黄赢夫人那一双包含深意的眼睛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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