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说鸟语的萨尔甘追啊!自从你走出我阿玛的大撮罗子你真的一就直跟在他的身边?一股子难以名状的窝囊气涌上心间,脖子上青筋直爆的纳汉泰像个木桩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地上。
富察走到纳汉泰面前,半跪在地:“富察给穆昆达请安!”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乱之后,芍丹又一次看到了纳汉泰。没想到两人的相见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境地,初恋的生命痕迹又强烈地回到心头,展现在她目双慑人心魂的丹凤眼里,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百转千回地落在纳汉泰的脸上,又跌落在地!
瓜尔佳讷讷轻轻地推了一下,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走到舒穆禄身边,双手挽在腰间,缓缓蹲下,给赫舍理行蹲安礼。
看到半跪在眼前的舒穆禄和芍丹,赫舍理脸上浮现出一阵激动的红光,他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坐起来,嗓音发颤地问:“舒穆禄,她、她“穆昆达,她是我的萨尔甘。”舒穆禄禄依依不舍地看了芍丹一眼,对赫舍理恳求着说,“穆昆达,我是尼玛察部的罪人,您把我交给东海窝集吧。祸是我惹下的,是千刀万刚,是五马分尸,是点天灯,我上!只求您一件事,她,是我的萨尔甘,她的肚子里怀着尼玛察部的后人,我把她托付给您,您一定让她平平安安地把我的哈哈珠子生下来!”
她上了的那就是说,按肃慎人女淫而妇贞的规矩,从此,她将属于舒穆禄家族,我就再也不能去追求她,去要她了?
舒穆禄,我跟你不共戴天!
纳汉泰瞪眼扬眉,扬起的手重重地落在青石刀把上,“刷”地一声,转眼之间,闪亮的刀锋已横在胸前!
站在一边的老玛法眼快,他一步上前,按住纳汉泰的手!话里带话地说:“纳汉泰,大敌当前是莽撞不得的,凡事都要和赫穆昆达商量,我们是盟过誓的。”
“尊敬的穆昆达,我们是罪人,任杀任砍,没有二话可说,可瓜尔佳讷讷是我们在林子里偶然相遇的,是因为她的相救,我才会活着回到这里,这一切罪孽都是我造成的,别难为她们俩。”看到纳汉泰脸色阴冷,富察以为是冲着他和瓜尔佳讷讷而来的。他忙不迭地乞求着,“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您就把我这颗人头留给东海窝集吧!”
“要你的头有什么用?”纳汉泰的脸憋得铁青,他恼怒地用力一用手,将青石刀压回刀鞘,咬牙切齿地一声比一声大地吼着,“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赫舍理长叹一口气艰难地说:“是啊,舒穆禄,富察,晚了,都晚了……事到今天,已经不是用你们的命就能了了这场争斗的事了。塔塔喇不稀罕你们的命他是借瑷珲女罕的手率六部而来要一举吞并我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他要的是我们的土地和女人!”“那怎么办?”舒穆禄后悔万分,他满脸愧疚,又气又急地说,“难道我就不能用我的命来赎我的罪孽了?”
“能!舒穆禄,你的这条命就留着给咱尼玛察部死去的人报仇……记住,你的阿玛也死在塔塔喇的手里!”赫舍理指着富察对站在旁边的卫士说,“你们俩立即护送萨尔甘追和老讷讷到鹰谷那去,不许有半点闪失!也不许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福晋!”
“唬!”卫士半跪在地答应后走到芍丹面前,“格格请!”就要与曾经相爱的人生离死别狼撕虎咬后谁能回到我的身边?芍丹满怀着复杂的感情,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弥漫着失神的目光。她惘然若失地看了看纳汉泰,又看了看舒穆禄,眼里顿时涌上一层泪花,她怕他们看见,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卫士走出大撮罗子。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撮罗子外,赫舍理挣扎着站起来朝龙虎椅走去,舒穆禄和老玛法连忙上去搀扶着他。
赫舍理双手拿起那根用豹皮和鹿筋包裹着的木梃。看着年轻的舒穆禄,充满期望地说,“舒穆禄,在咱们尼玛察,只有能够担当保护族众重任的人,才能被大家拥戴而成为穆昆达。咱尼玛察能到现在,你阿玛帮着我出了不少的力,可惜,你阿玛先我死在了塔塔喇的手里,如今,塔塔喇又追着你不放,要把你置于死地,咱们尼玛察和虎尔哈也处在生死关头。这木梃是穆昆达权力的象征,你把它接过去吧……”
“不,穆昆达,你还好好的,你能带领我们打败黑水部,打败塔塔喇的。”舒穆禄痛哭失声。
“不,我不行了,战神奥都妈妈召唤我了。舒穆禄,我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盟过誓,生死与共!现在,大敌当前,你要和纳汉泰穆昆达一起,把塔塔喇和他的六部人马赶出虎尔哈部河畔!保住咱尼玛察部的草原、河汊,女人和哈哈珠子!来,把这木梃接过去吧。”赫舍理坚定地说着。
舒穆禄双手接过木梃,髙举过头,神情庄严地发誓:“阿布卡恩都哩(天神)在上,我舒穆禄是尼玛察的子孙,只要我有一口气,塔塔喇就别想占领我尼玛察部的一寸土地!”
赫舍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紧紧地拉着纳汉泰和舒穆禄的手,用尽全力,充满期盼地说:“纳穆昆达,舒穆禄,你们……要……要像那长白山风口上的白桦林那样,任凭狂风冰霜雷劈,弯着腰,弓着背,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就是贴着地皮也是一片顶天立地的林子!”
此情此景,一股股激奋之气涌上纳汉泰的胸口,回想起刚才舒穆禄的誓言,也不由得敬佩他的勇气和责任感。眼下大战来临,怎能容得了那么多的儿女私情?先把那些事放一边吧。想到这,他气愤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铁青的脸变得红润,面容平和了许多。
“赫穆昆达……”纳汉泰刚开口,一个兵士急匆匆奔进来,半跪在地,飞快地说着,“报穆昆达,他们敲鼓宣战了!”
果然,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从阵前传来,震响在耳边。三通鼓声响过,就要再一次开战!
“玛法,你立刻带几个兵士,护送赫穆昆达到鹰谷老营治伤。其他人,跟我走!”舒穆禄拔出青石刀就朝外走。众兵士紧跟而上。
“慢!”赫舍理用力大声喊着。
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中军大帐里一片肃静。
“舒穆禄,不能莽撞,塔塔喇兵马数倍于我,咱们不能意气用事,稍有疏忽就会部毁人亡!各位头领!”赫舍理双目熠熠闪光,环视众人他斩钉截铁地下令,“舒穆禄临危受命任何人不得违抗他的命令!”
“嗾!”头领们齐刷刷掸下箭袖,半跪在地,齐声应着。
“咱肃慎人有一句话打围得亲阿玛阿哥相帮,打虎要众人齐心合力!咱们的女人和哈哈珠子就在我们的身后,这一仗是决定咱们穆昆生死存亡的时刻!钮钴禄,你带领两个牛录迅速到山谷口的滚石阵去,到了以后,点起狼烟为号,待舒穆昆达把塔塔喇的人马引进谷口,就指挥埋伏在山谷口的两个牛录开闸滚石。记住,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招,一定要看准了时机,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穆昆达,您放心,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生死与共!这句话在我心里!”钮钴禄神情庄重地打了个千,带领着兵士飞马而去。
“纳汉泰,舒穆禄!”
“嗾!”纳汉泰和舒穆禄双双半跪在地,崇敬地看着赫舍理,异口同声地响亮答应。
“你们俩带领六个牛录上阵应战,命令各牛录看到狼烟时不要恋战,佯装战败迅速撤到山谷里,塔塔喇他敢进来,咱们就打个野猪围,让塔塔喇死无葬身之地!”赫舍理拉着脖子上的骨饰项链,用力一扯,骨珠纷纷乱乱地跌落在地,只剩下穿在鹿筋上的两颗野猪牙。他颤抖着双手,对着跪在地上的舒穆禄无限留恋地说,“把……把它……交给福晋……”
“穆昆达……”舒穆禄双手接过野猪牙项链,痛哭失声。
“不许哭!肃慎男人搏虎斗熊,流血不流泪!”说完这句话,赫舍理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趔趄着就要倒下去。
“穆昆达!”纳汉泰和舒穆禄双双跃起,一左一右地扶住赫舍理,着急地呼唤着。
“走,你们快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赫舍理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他呼吸的气息越来越短,费尽力气一字一句地说:
“回——鼓——应——战!”
草原上又一次掀起黑浪,喊杀声震天动地纳汉泰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与挥刀冲来的塔塔喇杀在一起。
塔塔喇连劈三刀,都被纳汉泰闪身躲过,气得塔塔喇脸都黑了,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紧跟着兜头一下,第四刀呼呼地直朝纳汉泰的心口剌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跟而上的舒穆禄挥刀迎上,“当”地一声,将悬在纳汉泰头上的刀架开!
塔塔喇好生了得,他“砰”地一个髙跳,锋利的龟头刀如蛟龙出水,在草原上荡起一个个大旋涡,任由纳汉泰和舒穆禄的刀再快,也近不了他的身边!三个人你一刀,我一刀,走马灯似地厮杀起来!这边是穆昆达们舍命擒虎,那边是双方兵士拼死缚熊,战斗在草原上展开,喊声之处到处是滚落的头颅,刀光闪处到处是鲜血飞溅,浩大的阵势像一股股血潮,一会儿涌到山闪,一会儿滚进浅滩,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
,天,一上起。
纳汉泰与舒穆禄心领神会,双双拨马佯装败退。
想逃?没那么容易!塔塔喇得意万分,收回龟头刀,挥手指挥众兵士:“冲上去,给我抓活的!”
草原上刮起一股旋风,追逐的马匹像长了翅膀,马蹄飞过之处草浪。
“舒穆禄,你带人先撤,我来对付他!”眼看着塔塔喇马不停蹄地直追而来,纳汉泰一边回身放箭阻击,一边大声地说。
“不!这里我熟,你带人先撤我断后!尼玛察不怕死的,跟我上!”不由分说,舒穆禄已带领着人冲上前去迎战。他们就像血海里的一条条泥鳅,时而聚拢攻击,时而又拦腰杀出,以一当十,阻挡着东海窝集六部人马的追杀!
纳汉泰带领着兵士!海水落潮般往山谷退去。
这一迅速改变的战况并没有引起塔塔喇的警惕,他满脑子贪婪尼玛察部的败退让他欣喜之余又焦急万分:赫舍理已重伤在身,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份了,现在只要置纳汉泰和舒穆禄于死地,这里的围场、河汊、女人就属于自己了!可现在纳汉泰这样败退下去,按照肃慎人的战斗规则,敌对的一方退出一箭地,这仗就不能再打下去。那我不就白费心思了吗?
“纳汉泰,你这个孬种!还腆脸说要进山捕虎,刚看到虎在草地上挠几下爪子,你就吓跑了?”塔塔喇心里火烧火燎,眼睛冒出火,他起地在,穆,
先打头,擒魔先擒王!想要分围场和女人的,跟我冲!活抓纳汉泰!活舒穆禄草原上刮起狂风,急促的马蹄声震天动地,东海窝集的人马像草原上的蝗虫铺天盖地朝山谷里冲来!
埋伏在山上的钮钴禄早已准备就绪,他一边安排人了望,随时准备接应自己的人马,一边命令人们严阵以待,只等东海窝集部的人马冲进谷底,就开闸滚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纳汉泰纵马飞进山谷,立即指挥众人上山,刚定住脚,就看到舒穆禄已带领着十几个兵士冲进谷口,眼看东海窝集部的人马就要跟进,他急忙命令:“放箭!”顿时,万箭齐发,冲在前边的人马纷纷倒地,后面的人马来不及收脚,人仰马翻,乱成一团,追击的队伍猛地停了下来。
就在这宝贵的一瞬间,舒穆禄带领十几个兵士冲进山谷里,转眼就钻进山边的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看就要到手的猎物逃之夭夭,塔塔喇火冒三丈,他冲到队伍前面,举起龟头刀朝停止冲锋的一个头领砍去,“啊”地一声惨叫,小头领被一劈两半栽下马,喷射而出的鲜血喷了塔塔喇满脸满身!“看什么?谁敢再停下来,就跟他一样下场!给我上!”塔塔喇叫。
“杀啊!冲啊!”东海窝集的人马挥刀号叫,踏着满地的血迹如狂飙卷进山谷。
眼前的情况不由得令人目瞪口呆:幽静的山谷空无一人,落日的余晖散落在山谷四周的山峰,如萨满手中铜镜的光芒,在天地间驱鬼唤神又如一道透明的鹿筋,在山谷里缚虎套狼。是落入了陷阱?还是踩上了连环套?不祥的气氛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迅速蔓延,人们顿时都停下了冲锋的脚步,惟有马匹不时打着响鼻。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如连天惊雷,顷刻间,无数的石头和巨木从山上飞腾着、翻滚着,雷霆万钧地从山上滚滚而下,雨点般地砸向东海窝集部人马!
六部人马像掉进陷阱的野牲口,鬼哭狼嚎,横尸荒谷,死了主人的马儿炸了窝,满山谷里乱转!
混乱中,塔塔喇被惊马掀下,眼看一块大石头迎面而来,他纵身一跳,还没站稳,又一块巨石滚滚而来,塔塔喇猛地一闪身子,轰地一声,落下的两块大石头“砰”地一声巨响,合在一起,他的一条胳膊被死死地夹在两块大石头之间,再也动弹不得。几个卫士一涌而上,想推开石头让塔塔喇脱身出来,可无奈那石头正巧卡在一条山缝上,动也不动。
就在塔塔喇万分焦急的时刻,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响起。抬头看,咚咚的鼓声里,无数尼玛察部卩虎尔哈部兵士身手矫健地跃下山闪,他们一边奔跑,一边放箭。千万枝箭飞幢般地朝谷底射来!这一阵势就如声势浩大的放围,塔塔喇率领的六部众兵士如野猪群,刚被猎犬哄赶,又被猎手追杀。几个穆昆达有的被砸死,有的中箭倒下,侥幸活下来的的兵士们只恨不能上天入地,来个人间蒸发,一个个就像草窠里的蚂蚱,四散逃窜!
真是他妈的现世报!困兽还要跳三跳呢,难道我就这样活活地等着尼玛察和虎尔哈的刀箭?塔塔喇一咬牙,猛地拔出身边的青石刀,“咔嚓”一声,手起刀落,血光飞溅,被夹住的3卩只胳膊被生生砍断!
“阿木巴勃极烈……”忙乱的卫士们吓得大声叫起来。
“叫什么?男人还没看过血?”脱身出来的塔塔喇痛得嘴都歪了,他看了看那条断在石头里的胳臂,一把捂住鲜血喷流的伤口,闷雷似地喊着,“活着的跟我杀出去!”
见塔塔喇又铁塔般地挺立而出,活着的六部兵士欢呼着聚拢过来跟在他的身后,顶着如林的箭雨,呐喊着拼死往山谷口冲杀。所有的人都知道,冲出去则生,冲不出去则死,既然是死,就要抓几个垫背的!
一枝枝鹰翎箭飞射而来一个个兵士扑倒在地,山谷里血流成河。塔塔喇身受两处箭伤鲜血在他的身上流淌他忍住疼痛咬紧牙关,在卫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着。
眼看就要走到山谷,众人都喜形于色,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一窝蜂地朝密林重重的山谷口跑去。
“呜一”一阵螺号声猛然响起,山谷旁的密林中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一排排弓箭手,他们一个个弓在手,箭在弦,威猛的眼睛紧盯着惊慌失色的六部败兵,犹如打围时要射杀那跑断腿的野兽!在他们的就勃的!
“塔塔喇,怎么,尥蹶子要走?”纳汉泰抽出箭袋里的一枝箭,把箭在,地惊呆了的塔塔喇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走?你个兔崽子,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东海窝集堂堂的阿木巴勃极烈!”
纳汉泰义正词严地说:“不走就好,我这还有一枝箭要送给你,这枝箭是我阿玛,是赫穆昆达,是上天给你的!你是跪地求饶,奉送黑水部的草场和河汊,还是让上天惩罚你?接招吧!”
放眼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们一个个严阵以待,手中的弓已拉成半月形,只等一声令下,就朝他们这些活靶子射来!
突围无望,退路没有,塔塔喇绝望地圆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了看得意的纳汉泰和舒穆禄,死硬地“呸”了一声。
舒穆禄骄傲地说:“塔塔喇,这下你该知道是狼凶还是虎猛了吧!放下你的龟头刀,乖乖地受死吧!”
“受死?我他妈的跟你们拼了!”塔塔喇跳脚怒吼,独手挥舞着龟头刀直冲过来!
纳汉泰镇定自若地举弓,深深地吸一口气,“嗖!嗖!嗖!”手中的利箭脱弦而出,射中塔塔喇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