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作为一个三面环海的海滨城市,除了蔚蓝壮阔浩瀚无垠的大海,山也是最美的。蜿蜒起伏的云峰山脉呈半包围状把滨城拥在怀里,用它宽厚的脊背挡住了来自西北的寒风。崛起的城市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在它的胸口。海拔800-----1500米的连绵群峰四季云雾缭绕,暖湿宜人的海洋气候孕育了著名的云峰茶。
如果正值春天,除了欣赏一望无际的漫空笼翠外,还可以采到五颜六色的杜鹃和芬芳扑鼻的野百合,甚至还可以加入到快乐的采茶姑娘的行列中。这个时候,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风景怡人,云峰山迎来了它的旅游旺季。秦阳光最爱爬山,迷人修长的大腿因常登山更加健美。她愿意坐在临海的山巅上听阵阵涛声和呼吸馥郁中带咸味的空气。
此刻,她坐在经常去的一个山包上,空气中弥漫着她熟悉的味道。山下的渔村锣鼓喧天,盛大的祭海仪式已近尾声。如果杨炜不遁失,他们约好去看祭海仪式的,长长供桌上色彩斑斓的面塑、古老的船歌、戴着大红花的褪毛黑猪、咿咿呀呀听不懂的地方戏,都使他们流连忘返。被纯朴的渔民跋山涉水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灵迎接回来的妈祖神婆是否也在庇佑着每一个和大海有密切关联的人?一抹夕阳映照着她惨白的面颊,那双生机勃勃泛着鲜活灵光的大眼睛变的呆滞麻木。从今天起,她将一无所有。银都的新房被杨炜卖了,父母留给她的老宅曾抵押给银行贷款买新房眼看着到期,因杨炜的遁失老宅的命运堪忧。
当苏慕哲和江湄赶来时,她如雕塑般坐了一整天。
江湄示意跺着脚一脸愤恨的苏慕哲安静下来,自己悄悄闪身立在阳光的身后,用手轻轻抚顺她被海风吹乱的长发。
“我梦游了三年。”少顷,阳光幽幽说。“醒来后,发现自己立在悬崖上。”
“……”
“知道我为什么叫阳光吗?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滨城连着三天三夜的大雾。冬天,有雾是很恼人的,凉丝丝的雾气穿过瓦棱的缝隙,穿过格子窗,飞进妈妈的房间。当我出生的时候,所有的雾都不见了,宝贵的阳光照进了房间。因此,妈妈叫我阳光。或许,她想让我一辈子都沐在阳光里。”
“为了妈妈,你要坚强起来!”
“可是,可是现在,我把留有妈妈气息的房子都弄没了,那是姥爷留给妈妈的,真的是很不孝呀!”
秦阳光失声痛哭。老宅对她来说,除了“家”的含义外,更代表了一种情感。那是曾开过酱园的外公毕生所得。凝聚了秦家三代人心血的房子更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江湄轻抚阳光的后背,内心五味杂陈。朝来夕往,女人街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她见惯了女店主们辛酸打拼悲欢离合的生活。能在这条街上站三年且店面不倒的都成了她良莠不齐的朋友。(刘朝前除外,江湄深恶她的贪吝)她像姐姐一样爱护阳光,除却以前的旧同事关系外,更欣赏阳光身上独特的洁净和淡雅,她似一缕清新的微风裹着花香不时掠过女人们的心房,在女人街里荡起涟漪,柔柔的吹皱了一池春水。谁又能想到,顺风顺水的姑娘会为情所伤。今天的江湄被人津津乐道油滑皮实的性格是以血和泪为代价经过无数次撕心裂肺的阵痛蜕变而来的,这样的蜕变她不希望发生在纯洁善良的阳光身上。
苏慕哲飞起一脚把一块石头狠狠踹到山底。
山里的春天来得迟,山风料峭,寒意逼人。
“回吧”江湄挽住阳光的臂膀。
清冷的月光涌进车窗,斑斑驳驳洒在三人身上。依偎在江湄怀里的阳光裹着苏慕哲的外衣,手里紧紧攥着老宅的钥匙和一束枯萎的无名野花。一股很浓的烟草味熏得她想吐。
看着憔悴的阳光她微微蹙着眉头悄然安慰道:“不要难过,房子的事我们大家共同来想办法,只要找到买房子的那个人,说不定能找到杨炜。”
“送阳光去医院吗?她都虚脱了。”一直阴着脸开车的苏慕哲突然开口说话。
“不必了,她现在需要静养。医院不是什么病都能治,把她送我那儿,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如果凑不齐钱,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个“我们”当然不包括苏慕哲。
“你们……”苏慕哲重重吐出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江湄却明白“你们”两字的言外之意:你们不过是一群弱女子!她自我解嘲微微一扯嘴角,把目光投向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先让她住我那儿吧,你那儿是门头房,乱,再说,我和阳光好歹也是一条街上的邻居。”苏慕哲转回头关切地看了看江湄怀中的秦阳光。
“不回家!我没有家,送我到妙净师父那儿吧。”迷迷糊糊中秦阳光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江湄没有立即回应,沉默了半晌方收回落在驾驶座上山一样稳健的脊背上的目光,车厢如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敦厚温和的朴实味儿。
怀中的阳光似睡似昏迷。“可怜的孩子!”江湄低头凝视了阳光片刻。“回家,哪儿都不去,早去了妙净师父那我还放心了,害我们一通好找!”又过了好大一会,江湄轻轻道:“妙净那是遁世的高人,是妙玉转世,我们又不是黛玉宝钗,哪能入得了人家的眼。慕哲,放首汪峰《美丽世界的孤儿》,帮她找回魂。”
苏慕哲照江湄的话做了。音乐响起,江湄跟着哼唱起来:别哭,我亲爱的人/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别哭,夏日玫瑰/一切已经过去/你看车辆穿梭/远处霓虹闪烁/这多像我们的梦/来吧,我亲爱的人/今夜我们在一起跳舞/来吧,孤独的野花/一切都会消失/你听窗外的夜莺/路上欢笑的人群/这多像我们的梦/哦,别哭,我亲爱的人/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有时我感觉失落/感觉自己像一棵草/有时,我陷入空虚/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时光流走了/而我依然在这儿/我已掉进深深的漩涡/宝贝,看看远处/月亮从旷野上升起/求你再抱紧我/我感觉冷,我感觉疼/你看车辆穿梭就像在寻找什么/他们就像我们的命运/哦,别哭,亲爱的人/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音乐果真是疗伤的良药,秦阳光紧紧抱住了江湄,无声的泪水打湿了江湄的衣襟。江湄昂着头忘情地唱着,两条湿濡濡的细流蜿蜒而下,镶钻的金伯利跃动着晶莹的光芒,慕哲的眼睛湿润了。
江湄坚持阳光暂住慕哲家,总觉得阳光家阴气重。杨炜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坚持另外买房。安顿好阳光,两人默默立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抽烟。那是慕哲去春买来栽下的。树苗长高了许多,零落地结着些许花骨朵,有几朵突兀已欲裂开。
“那小子,究竟怎么回事?”慕哲哑着嗓子盯着江湄,忧郁的目光里透着若隐若现的火苗,仿佛她就是那个不仁不义的家伙,江湄避开了纠结的眼神。
“三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要买房子,阳光把自家的房子作抵押贷了款加上工厂破产后补贴的几万块钱都给了杨炜用在银都买新房。之前杨炜的父母对这桩婚事颇有微词却没横加干涉。”
“什么叫‘颇有微词’?什么叫‘横加干涉’?他们以为他们是谁?李嘉诚还是比尔.盖茨?根本就是个圈套!”
“我看不象,他们很相爱。杨炜的父母也出了部分钱,他们只是嫌两家隔得远,毕竟杨炜也是独子。”顿了顿,江湄叹了口气,用尖尖的“百丽”踩灭了烟头。
“一切都还顺利,装修新房、拍婚纱照,阳光甚至还通知了滨城不多的亲戚。半月前,杨炜突然不露面了,这事你知道。后来,银行的人就上门了,杨炜把房子卖了,携款失踪。”
“够狠的!但他们蛮可以不买新房。”苏慕哲揉碎了手中的烟蒂拿起飞镖,没等江湄回过神,手中的飞镖已命中院墙上的靶心。
“杨炜挺大男子主义,依仗着家里有点积蓄,他们买房付的是全款,我找的关系给打的折。男人嘛,古今中外除了一个贾宝玉有谁还是个东西!”江湄脸上现出一丝讥讽,顺手拈过一支飞镖把玩着,对慕哲的激烈反应似乎早已料到。
苏慕哲抬眼看了看江湄,对她一棍子打倒一片的结论很不满意。“真不明白杨炜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搭进去的比赚的还要多,银行方面可以托关系再通融通融。”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房价一个劲地窜,也不至于啊,现在的孩子真不知脑子里装的什么。对阳光的伤害是双重的,心灵的要甚于经济,真怕她熬不......事已至此,熬不住也要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