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分的不是正邪,而是胜负,因而军中能人对赤霄山的武功术法多有变通,姬兴所说的枪术便是其中一种。
此枪名为搜神,施术者立于数十丈高空,将长枪向下掷出,投枪需要极强的膂力,长枪去若流星。
搜神之枪共有三重,赢连横掷出长剑用的乃是搜神第一重“星坠”。
星坠威力因投枪之人的膂力而异,但终归是技击之术,声势骇人,倘若真个与神族对战,毫无胜算。
此术真正发力是在第二重,“索魂”。
索魂与御剑术相仿,两者皆以真气催动兵器。
而索魂与御剑术不同之处在于索魂的单一和精纯:御气出剑只是御剑术的门槛,入此门后,还有诸般变化;而索魂只是以劲气将掷出的长枪加速,不含任何变化,只重一个“快”字,犹如鬼判索命,点画之间,活人魂魄已归九地之下的黄泉,魂飞之时,无形无迹,是以赢连横以拳劲集中剑柄,长剑便失去行迹,再现身时已洞穿两重雷障。
星坠与索魂两重均须数丈的距离才能奏效,因而搜神之枪以平步青云为施术的根基,施术之人低于十丈,此术便威力大减,与寻常投枪无异。
“不过”姬兴看着雷障之上的火焰,微微摇头道:“赢家公子的索魂并不精纯,戾气太重,似乎动了杀机。”
“动杀机未必是坏事,不动杀机,难尽全力”韩迟捋着胡须道:“只是,他的对手是杨公子,纵然动了杀机,尽了全力,也未见得能赢。”
“嗯”姬兴点头道:“倘若赢家公子的搜神止于此处,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碎魔障上的雷电犹如活物般将赢连横的长剑缠绕,三尺剑锋之上很快缠满密密麻麻的电光,犹如缚住长龙的绳索,长剑左右挣扎,终不得脱。
此时赢连横离长剑不足两丈距离,整个人如一只陀螺,飞速旋转。
姬兴脱口赞道:“搜神!”
赢连横的长剑亦随之转动,犹如一枚飞旋的钻头,带着电光,又击穿了两重碎魔障!
正如姬兴所说,赢连横心中杀机已动,只不过这杀机并非动在施术之时。早在两人登台之前,赢连横便打定主意,对杨显痛下杀手。
搜神之枪,精髓在第三重,搜神。
星坠与索魂只是一个“快”,而搜神却是毒,狠毒、刻毒,即便敌人藏于九地之下,也要洞穿地府,将刀剑插在他的胸口,让他魂飞魄散。
赢连横以搜神击穿第四重碎魔障之后,杨显似乎放弃了以碎魔障抵抗,五重碎魔障如雨霁云消,撤得干干净净。
赢连横的长剑如钻,带着电光击穿杨显的身体,钻入昊天台,入地两尺。
长剑击穿杨显的刹那,杨显的身体融入电光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赢连横以为一击得手,刚止住旋转,头上霹雳声响,杨显双拳布满雷光,劈面击至!
“玄雷飞化!”姬兴抚掌赞道:“精彩!”
玄雷飞化是雷法至高境界,入此境界可以化肉身为雷电,与天神比肩。
杨显只是初窥玄雷飞化堂奥,玄化只能维持片刻,且无法施术攻击,他以此术避过赢连横的搜神之剑,一口气跃起六丈,刚好跃到赢连横头顶,以五重雷障之术的余力施出雷矛之术,纵然气力不足,攻其不备,料想赢连横难以抵挡。
杨显玄化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待赢连横发觉自己一击不中时,杨显的雷矛已经击至眼前,赢连横避无可避,只能双掌对双拳。
半空中响起嘭的一声闷响,赢连横的身形如被他以星坠掷出的长剑,自空中跌下。
劲气自拳掌相击处炸开,狂风扫荡全场,众人皆眯缝着眼睛观看场中形势。
杨显借一击之力,向上升高五尺,雷光自双拳之上散开,遍布全身,织出雷霆之甲。
赢连横单膝跪地,缓缓站起,显然没有大碍。
雷劫剑穆闻声小声道:“侥幸。”
韩迟捋着胡子,不置可否。
“空绝掌对雷矛”姬兴道:“没有两败俱伤便不算侥幸。”
空绝掌三字一出口,四杰脸上均有惊异之色,连韩迟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
空绝掌是赤霄山的禁术之一,以四正掌法为根基。此掌与雷矛相似,雷矛是聚集雷霆于双拳,空绝掌却是聚集罡风于双掌之上。此术与雷矛之术不同之处在于,雷矛之术需要施术之人以双拳突刺,而空绝掌是去无形剑气之锋锐而取其浑重,修到化境可于百步之外碎石如粉,此术因威力巨大,且伤人于无形,有失君子气度,遂被封印不用。
赢连横的空绝掌也只是皮毛功夫,但足以将杨显的雷矛隔开,所以身体并无大碍。
玉枢院在紫极大殿另授术法剑术之事,除了暗中窥伺的赵定方和神出鬼没的许空炎,玉枢院之外的人无从知晓。在紫极大殿中习剑的部分上三宗弟子无一习得此术,赢连横从未入过紫极大殿,居然以空绝掌挡住杨显的雷矛,令院主韩迟和四个执事大为恼火,又不好发作,脸上十分难看。
赢连横起身之时双手结印,嵌在台上的长剑寒光一闪,幻出九柄长剑。
赢连横并不长于幻剑之术,幻出两三柄剑已经非常吃力,在武司辰的指点之下,最多只能幻出八九柄剑,与武司辰的云翼千重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武司辰虽非杨显亲手所杀,但杨显也脱不了干系。以赢连横的脾性,恨不能杀了到场所有神宵宗、景霄宗的弟子,方能消心头之恨。
赢连横剑诀冲天一指,九柄幻剑瞬息飞至杨显身周,首尾相衔,旋转如风。
杨显再次施出雷矛,击向身周的长剑,均被劲气弹回。
姬兴指着飞旋的幻剑道:“杨家公子以一人之力结出五重碎魔障确是罕见。不过,赢家公子一人之力施出神牢,似乎更胜一筹。”
韩迟和四执事皆闭口不语,只是盯着困于神牢之中的杨显。
赢连横拔出长剑,反手握剑,剑尖冲着神牢之中的杨显。
这种握剑的姿势十分古怪,赤霄山上的剑法之中,并没有这一式。
坐在姬兴身后的宗主中,除了赢见深,另外七宗宗主开始交头接耳。
“赢家公子所用招式并非剑术”姬兴朗声道:“他用的,依然是军中枪法:定天之枪,猎日。”
定天之枪与搜神之枪均是投枪之术,搜神之枪是自上而下,而定天之枪则是自下而上。
《神霄志异》载,传说天地初创之时,日月星辰散乱无序,古神以为这种情形非常有趣,却不能为地上的神族所能容忍。神族虽然是古神所造,心性却与古神迥异。古神性情散漫,以风云为体创造神族,正是希望神族能有风云之性情。不料神族对秩序的渴望大大超出古神的期望,他们将大地上的万物安置有序之后,便开始哀求古神整理他们鞭长莫及的日月星辰。古神熬不过神族的哀求,以定天之术,将日月星辰钉在天幕自上,拨转天幕,便可昼夜交替,而日月星辰运行轨迹却不再杂乱无序。
赢连横以定天之枪投出长剑,一道银光在神牢之内的杨显与赢连横之前划出笔直一线,与慕容哲的飞剑之术十分相似。
一剑击出,风云顿收。
长剑回到赢连横手中,杨显并未如愿中剑坠地,他用雷矛抵住射日之剑,恰好神牢消失,人在空中横移数丈,赢连横收回长剑,杨显气力已竭,止不住下坠之势,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之后,双脚落地,人却在剑圈之外。
场外观战的九宗弟子轰然叫好,有人是为赢连横的攻势凌厉喝彩,有人是为杨显躲得漂亮欢呼,更多人却是为两人的高招震撼,同时为两人叫好。
“杨显落在圈外,本应算赢连横赢。”韩迟测过身子,对姬兴道:“不过,老夫听姬将军所言,整场比武,赢连横似乎并未用几招赤霄山的功夫,出手尽是军中术法。利则利矣,却有失正气,且非我赤霄正宗。这昊天台既然在赤霄山中,比的,自然是赤霄术法。依老夫看,赢连横枪术卓绝,但剑术修为,却在杨显之下,姬将军以为如何?”
姬兴沉吟片刻道:“圈里圈外不过一步之遥,他日上了战场,动辄千里奔袭,今日一步之差,难以分出胜负,两人算是势均力敌。不过,正如韩院主所言,此处是赤霄山,客随主便,胜负如何,便依院主之言。”
韩迟向姬兴拱拱手道:“多谢姬将军。这一场杨显胜出。下一场神霄楚灵舟对玉霄赵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