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戎城,靖远侯府。
“赤象的使者今日来报,张道成的骑兵亦自黄泉林中的奈何道,在长流之畔牵制霖骑军,李沉风的霖骑军倾巢而出,与张道成隔河对峙。张道功的四千象兵已经集结完毕,另有步骑三万,就在东箭极原上,只要仲堂打开神臂关,张道成的象兵便可直抵清秋原踏平庞太清的泠州大营”姬仲麟道:“我们的斥候查明,东箭极原上的象兵确实只有四千,步骑却不止三万。光是骑兵便不下五万。”
“沈青天还没到,让张道功在神臂关外等”姬冲道:“庞太清和郑恪的城卫仲行一人便可扫平。铁麟卫动向如何?”
“果然如叔父所料”姬仲麟道:“刘惜时和常奉在钧州、梧州交界处观望,刘释禅另率三万铁麟卫向定天城进发,说是增援定天城卫,被钧州太守陆无期挡在定天城外。刘惜时和常奉部铁麟卫与刘释禅所部铁麟卫对定天城呈两面包夹之势。陆无期将八万定天城卫分作三部,城南城东各驻扎三万人马,大战一触即发。”
姬冲皱眉道:“天府原上局势如何?”
姬仲麟道:“李沉风和宗若松联手将夺影城以西通道尽数封锁,连只鸟都飞不过去,我们留在各镇中的眼线也无法送信出来。陈师傅有血咒传密之法……”
姬仲麟口中的陈师傅便是姬氏的家臣陈济,此人会一门血咒,以自己鲜血为书,足不出户,字句可传千里之外。姬兴作为钦差赴赤霄山主持演武大会此人便跟随左右,秦昆率羽林卫将姬兴擒拿时,正是此人以血咒传密之法告知姬冲,姬氏将有灭顶之灾,早作准备。
姬冲摇头道:“三个月前陈师傅便失去音讯。”
姬仲麟道:“难道他背叛了我姬氏?”
“不会”姬冲道:“你父亲下狱之后,巡检司和黑白无常都不会放过京城中的姬氏亲友。陈师傅的血咒之术只能千里传书,他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子,如何是巡检校尉和黑白无常的对手?他许久不来音讯,定是遭遇不测。”
“待我率军攻破御天城,一定血洗皇城,为陈师傅报此大仇”姬仲麟叹了口气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便如瞎子一般,要像个办法才是。”
“不妨事”姬冲道:“各镇都想保存实力,看我们与羽林卫两败俱伤。只要我们等到沈青天,重创羽林前军,各镇王侯和太守便会拥兵自立。一旦羽林卫不能压服各镇,戚国就会变成南方一般,城邦林立。”
“沈青天走的很慢”姬仲麟道:“不知他在密谋何事。”
“叫仲行扫平庞太清和郑恪”姬冲道:“失了泠州大营和泠州城沈青天便不得不与我们决战。”
“遵命!”
姬仲麟起身欲走,忽又问道:“沈青天位列羽林五上将之首,以善攻称名…….”
姬冲悠然道:“你可知南方诸邦为何称戚国为烈云之国?”
姬仲麟不假思索道:“戚国军旗为红黑二色,如同烈火与黑铁。”
“如今羽林五卫和八镇王侯所用旗帜均是黑色”姬冲道:“因为张氏兵马旗帜皆是红色。百年之前,戚国最善进攻的,是张氏麾下的铁骑。我姬氏与张氏交兵数十载,未分胜负。羽林上将,不足为惧。”
……
泠州大营,帅帐。
庞太清端坐帐中,红袍金甲,黑须黑髯,满面红光,令赵定方想起年画上的财神。
郑恪坐在庞太清左手,脸上的擦伤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肿,看上去很滑稽。
“姬仲行本是我囊中之物”郑恪怒气冲冲道:“不料赵定方斜刺里冲出来捣乱,放跑了反贼。”
赵定方虽然只有五品,却是羽林卫派来的客将,身份比城卫高出一截,故而坐在庞太清右手。
庞太清捋着长须,斜眼看着赵定方。
赵定方道:“请郑将军把话说完。”
郑恪以为赵定方定然会辩驳,不想赵定方让自己继续说,迟疑了一下,道:“我听赵定方与姬仲行称兄道弟,谈得十分热络,想来二人定是赤霄山上的同门好友,此时战场相见,他不思擒贼,倒与反贼叙起旧来。”
铁无虞坐在赵定方下手,闻言手按刀柄,剑眉紧蹙。赵定方对铁无虞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言辩驳。
“贻误军机依律当斩”庞太清眯缝着双眼道:“姬仲行是贼酋之一,放走贼酋便是贻误军机。”
赵定方道:“我有几个疑问,想请郑恪将军指教。”
庞太清点点头,赵定方道:“我与贼酋姬仲行攀谈之前,郑将军率部追了他半日,可是实情?”
庞太清把头转向郑恪,郑恪道:“是。”
赵定方道:“郑将军所部泠州卫骑兵有多少人?”
郑恪道:“三千。”
赵定方道:“贼酋姬仲行所部叛军有多少人?”
郑恪喉咙动了动,道:“一千不到。”
“姬仲行只带了百余亲兵”赵定方笑道:“确实不到一千。”
郑恪满脸涨红,那几块擦伤几乎要渗出血来。
赵定方又道:“我再问郑将军,我与贼酋姬仲行攀谈时,带了多少人马?”
郑恪道:“你是羽林卫的人,带了多少人马我哪里知道。”
赵定方道:“我带了五名斥候,前去探查姬氏主力,归来路上遇到郑将军和贼酋交战。”
“不错”郑恪道:“你若老老实实做你的斥候不出来生事,姬仲行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赵定方点点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与贼酋姬仲行攀谈时,郑将军身在何处?”
郑恪脸上又是一红,粗着脖子道:“自然是在清秋原上。”
“将军趴在地上”赵定方道:“郑将军被姬仲行击落马下,被坐骑拖行数丈,若非我射断系着马镫的皮带,郑将军已经被拖死了。”
郑恪霍然站起,戟指着赵定方道:“你……胡说……”
“你率数十倍与敌的骑兵周折半日,毫无斩获,还折损了百余名同袍。将兵无能,依律当褫夺军衔”赵定方脸色一寒道:“姬仲行的骑兵大队在不远处设伏,你好大喜功,不但未差人禀报庞帅,反而想继续追击,把三千人马全送进姬仲行的口袋中,居心叵测,我看你要通敌!”
赵定方左手一拍,喀吧一声,扶手登时断裂。
郑恪被赵定方森严目光刺得心中发寒,跌坐回座椅,脸上几处伤口又渗出血来。
“两位将军稍安勿躁”庞太清道:“姬氏谋反以来,北上南下,连破坚城,气焰十分嚣张。我等宜戮力同心,携手破敌,莫要因小事伤了和气。赵将军,你说探明姬仲行的骑兵大队就在清秋原上,不知他有多少人马。”
赵定方道:“八千到一万。”
庞太清道:“可有铁棘营?”
赵定方道:“只有骑兵,并无铁棘营。”
庞太清面露喜色道:“除了姬仲行的人马,左近可还有其他姬氏人马?”
赵定方道:“五十里内,只有这支孤军。”
庞太清抚掌道:“既然逆贼可以诱捕我军,我军亦可诱捕逆贼。赵将军勇武无双,可否担此重任?”
赵定方正欲开口,一个身着羽林卫铠甲的少年将军急急闯入帐中,单膝跪地道:“庞帅!贼酋姬仲行率众前来,已在二十里之外!”
“来得好!”郑恪起身道:“请庞帅准我出战,我定能将逆贼姬仲行斩于马下!”
“郑将军勿急”庞太清笑道:“先听唐将军把话说完。”
地上跪着的,正是唐玉关。
秦昆本来拨了两百骑兵给赵定方,命他先去泠州大营,给庞太清做斥候。其中一百算是赵定方的亲兵,另外一只百人队,便由唐玉关率领。铁无虞怕赵定方有失,说服秦昆,自己带了百名铁氏亲兵前来。此时赵定方手下只有三百骑兵。
唐玉关道:“八千左右。”
“看来逆贼终于沉不住气了”庞太清道:“郑将军,传令骑兵全部上马!”
“不可!”赵定方道:“姬氏兵马不过十万,眼下兵锋正盛,故求速战速决。我军虽胜券在握,然主力未至,当避其锋芒,坚守待援即可。”
庞太清面露不快道:“我有两万骑兵,数倍于逆贼,此乃天赐之功。天若与之,若是不取,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