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明玉楼。
宗小檀与慕容菱于楼前花树下对坐饮茶，一个婢女走到花树下道：“公主，赵将军来了。”
宗小檀道：“你让他回去吧。”
“我已经到这了”赵定方的声音从婢女身后传来：“如何回去？”
宗小檀道：“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慕容菱对那婢女点点头，婢女躬身退走。
“公主”赵定方走到花树下道：“我来是向你道别的。”
宗小檀寒着脸道：“本公主喜欢不辞而别。”
慕容菱抓着宗小檀的手摇了摇，宗小檀脸上才有了笑容，道：“这一次又是谁要借你呀？”
赵定方道：“羽林前军的沈将军。”
宗小檀和慕容菱脸色均是一变，宗小檀有些惊讶，慕容菱则是脸上绯红。
宗小檀道：“要借多久？”
赵定方道：“沈将军请我做他的先锋官……”
慕容菱道：“有战事？”
赵定方道：“我猜也是如此，不过沈将军并未明说。”
“沈将军用兵如神，你跟着他自然是好事”慕容菱道：“不过，若做前锋必然要上阵拼杀，我看不如做参军的好。”
赵定方摇头道：“姬兴在奉国府中做参军，离沙场十万八千里，如今却身陷天牢，生死未卜。我看还不如做前锋，生死皆是忠勇之士。”
“你不必劝他”宗小檀对慕容菱道：“这帮武夫，始终以破阵斩首为勇，对运筹帷幄之功却不以为意。”
赵定方道：“本以为公主只识书画音韵，想不到揣度起武人之心来，如此就精准。”
“什么文人武人”宗小檀笑道：“是女人揣度男人而已。你们坐到一起便谈论军国大事，一谈论军国大事，便只有文人武人，没有男人女人。我是最讨厌与阿菱论国事，一论及此，阿菱便全没个女人的样子，好似一柄出鞘的剑，硬邦邦，冷得怕人。”
“谁叫小檀姐姐是女人中的女人”慕容菱笑道：“全天下女人到了小檀姐姐面前都显得又冷又硬。”
“死丫头，你不必奉承我”宗小檀脸上绯红道：“我知道你要与他谈论国家大事了。我去楼下泡茶，你到口干舌燥便下来喝。”
慕容菱与赵定方异口同声道：“多谢！”
“你谢什么？”宗小檀对赵定方道：“不请自来，茶水当然没有你的。”
宗小檀说罢起身下楼，屋中只剩下慕容菱和赵定方两人。
“说到姬兴”慕容菱道：“真的被你说中了。宗大人将我召进洪恩殿，传圣上口谕，姬兴一案不必再查。”
“不必再查？”赵定方道：“定了什么罪名？”
慕容菱摇头道：“宗大人只是叫我不必再查姬兴一案，并未告诉我姬兴一案的就结果。大概是派他的巡检校尉去查了吧。奇怪的是，虽然此案不再让我查，圣上却未将御赐金牌收回，而是让我查另一件案子。”
赵定方道：“另一件案子？”
“确切地说，是另一个人”慕容菱苦笑道：“大理寺卿司马辙。”
赵定方本能地想到司马岳和他的新长生会，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阴云。
“圣上让你持金牌暗查自己的顶头上司，是把你当成杀人的凶器”赵定方道：“这种事无论结果如何，你的处境都不妙。”
“君命难违”慕容菱道：“事在人为。倒是你，尚不知敌寇是谁便去抢先锋。”
“神族与鬼兵我都见识过”赵定方道：“我想不出还会有比鬼神更难缠的敌人。”
……
修戎城，靖北侯府。
姬冲的书房中放着一张宽大的方桌，姬冲坐在中间，方桌两侧坐了六个劲装武将，其中五人是孔武伟岸的男子，第六个亦是男子发式装扮，身材欣长，却比另外五人瘦削纤秀，却是位明丽的女子。
五个男子正是讨逆卫中的姬门五虎，那员女将则是姬冲之女姬霜彤。
“赤象的使者昨日刚到，庞太清的使者于今日送来了圣旨”姬冲道：“圣旨命你们五人解下战甲，进京为官。”
姬仲堂道：“庞太清和郑恪率三万五千城卫驻扎在泠州城外五十里外，说是来增援讨逆卫。”
“探查庞太清的侦骑已回”姬仲廉道：“三万五千城卫中有两万骑兵，庞太清把家底都带来了。”
“命我等解甲为官，名为擢升，实为幽禁”姬仲谋道：“庞太清的城卫只是前锋，若是我们不肯从命，恐怕羽林卫便会开拔。”
“我看没那么快”姬冲道：“仲谋的铁棘营长枪是羽林卫骑兵的克星，宗延德一定在等铁棘营的破解之法。宗延德知道我们不会就范，不过，有了这封皇恩浩荡的圣旨，我姬氏若是抗命不从，便是不忠不义的小人。”
“临阵易将乃兵家大忌”姬仲堂道：“不妨说张氏在北面有异动，我们五人暂缓进京领赏受封，先缓上一阵。”
姬冲沉吟片刻道：“仲麟，赤象的使者如何说？”
“赤象想拖延时间，使者说张道功要集结四千战象需要一段时日”姬仲麟道：“不过，我们的寒武铁骑已经可以出阵，不必等张氏的象兵。”
“奉国将军府准了霍京告假，宗延德撤走了靖北侯府中的眼线”姬冲道：“这是欲擒故纵。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我们不必等赤象，但赤象却不能不来。张道功想等我姬氏与宗氏的羽林军两败俱伤时来坐收渔利。仲麟，你告诉赤象的使者，张道功若是不能如约南下，我便倾修戎城之力北伐。讨逆卫拼了两败俱伤，定能打开东箭极原到赤象原的通道，到时霖骑军和羽林前军的人马便会长驱直入。赤象原上无险可守，戚国的骑兵三日内便会抵达靖天城下，张氏百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霍京是靖北侯亲卫龙宿营的统领，本是皇帝经奉国将军府派至修戎城内的眼线。
龙宿营负责藩镇王侯的亲近侍卫之责，藩镇王侯的一举一动皆在龙宿营监视之下。
姬仲廉道：“遵命。”
“霜彤”姬冲道：“南边可有异动？”
“夏宜城中的城卫并未有异动”姬霜彤道：“不过，听说五日前常奉和刘惜时率一万铁麟卫北上，驻守在钧州和梧州边境。”
“若我姬氏举旗，刘炳业便会乘机占定天城”姬冲道：“只要我们不踏入钧州领土，铁麟卫不会与我们交锋。”
姬仲廉当即道：“叔父既然胸有成竹，不如即刻举旗反戚！”
“四弟！”姬仲堂道：“稍安勿躁。宗延德下旨封赏姬氏，我们若是举旗造反，岂不为天下人不耻。”
“仲堂所虑极是”姬仲谋道：“师出无名，必遭天谴。师出必有名亦是制胜之道。”
“如今圣天子在朝，我姬氏满门忠烈，怎么会举反旗？”姬冲道：“我们要举义旗。赤象南下，军情如火，临阵换将，用兵大忌。圣天子文成武德，却下此诏，定是为佞臣蒙蔽。亡国之祸，内忧犹胜外患，为澄清朝堂，我要上书陛下尽诛奸佞。”
姬仲廉道：“文臣把持朝政，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样最好”姬冲道：“佞臣把持朝政，蒙蔽君主，祸乱社稷，陷天下与危难之中。我姬氏第一个举起义旗，起兵靖难！”
……
神光三十九年夏末，戚国皇帝下诏，为嘉奖姬氏忠勇，赏姬氏仲堂、仲谋、仲麟、仲廉、仲行五人三等伯爵位，调姬仲堂为左藏寺货殖司主事，姬仲谋为梧州转运使，姬仲麟为户部仓部司主事，姬仲廉为左藏寺制造司主事署理锦官制造局，姬仲行入羽林军威武卫任指挥右使。皇帝另在羽林五卫中遴选将官代替姬门五虎在讨逆卫中之位。
此诏一出，朝中百官尽道皇恩浩荡，天下之人改姓姬氏者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偃州太守、夺影城卫指挥使庞太清与泠州卫指挥使郑恪奉兵部之命率三万五千城卫开赴修戎城，增援讨逆卫。
秋初，姬冲报赤象张氏右贤王张道功率步骑数万南下，临阵易将乃用兵大忌，姬门五虎入京领赏之事宜延迟。
九月，皇帝连发金牌九道，召姬门五虎入御天城。姬门五虎抗旨，拒不进京。
同月，姬冲发讨佞檄，举旗靖难。
讨佞檄文历数奸臣罪状：谗言媚上，诋毁良将。不通兵事，妄议军机，好大喜功，置边关将士生死于不顾，健儿驰边塞，一日血洒三千里；老朽坐朝堂，铁笔如鞭犹嫌慢。战功未竟，唯恐武将功高，不顾军情紧急，竟想临阵易将。此等奸佞，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
讨佞檄文后附佞臣录，自右丞相赵恭辅以下一二品文臣二十几人皆应诛杀以正朝纲，以谢天下。
同月，皇帝降旨，姬冲抗旨不尊，聚兵谋反，以车骑将军沈青天为帅，荣王宗睿为就监军，左将军秦昆为前锋，发羽林军十万；另调霖骑五卫五万，夏宜城卫五万，分别以霖骑五卫万夫长宗师通、梧州太守岳廷临为将；三路兵马共二十万，讨伐姬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