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口战斗结束后,为防敌人进剿,贺文慈率部又转移到了四门岩山上。芭茅溪学校也因此停办了。数日之后,敌军调动大批兵力,准备再次对贺文慈的游击队进行清剿。在敌人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贺文慈紧急召开分队长以上的骨干会议,和大家商议道:“同志们,这次小溪口战斗,我们取得了重大胜利,特别是枪支弹药得到很多补充,但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敌86军一部和桑鹤两县的保安团最近会对桑鹤边进行一次大清剿,为避敌锋芒,保存实力,我想咱们要来次分散趴壕,大家觉得怎样,请各发表意见。”
“我赞成分散趴壕,不过,我们不能分得太散,最好是分成几股行动,这样,力量大一些。”甘荣道。
“我看未必。”贺教之道:“既然分散,就要不露队伍痕迹,分成小股,依然会让敌人注意。”
“你俩说的都有道理,依我看,愿带队的,可以带一小股队伍去活动。不想带队的,就各自分散去趴壕,你们看怎样?”马加宁道。
“这办法可以。”马加宁道:“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几个红军伤员都已康复,现在可以去归队了。”
“要归队,你们去哪里找队伍?”贺教之问。
“我们到陕北去找。红军现在已改编成八路军,咱们到抗日前线去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好,我赞成你们去归队。”贺文慈点头道:“你们归队了,抗日也多分力量。”
“就是呀,现在全民都要抗战,可国民党还不放过剿共,还要追剿我们游击队,弄得咱们的生存都很艰难呀。”童文安道。
“怕什么,咱们就是要和他们针锋相对。国民党剿灭不了我们,他们越清剿,我们队伍越壮大,到最后,共产党必夺得天下。到那时,咱游击队就有了出头之日。”贺教之道。
大伙你一句,他一句,商议了好一阵。最后,大家谈得差不多了,贺文慈才道:“好,这事就决定了。咱们各自分散趴壕。马加宁、谷佑箴、杨福新、刘新民、王二毛、麻克武6人去陕北找八路军归队,贺教之负责护送他们几位到武汉,找到八路军办事处移交后就回来。甘荣带20人小股队伍到鹤峰去隐蔽活动。其余人都分散隐蔽,自找去处,有亲的投亲,没亲的到山里找地方隐藏起来。总之,不要让敌人发觉就行。坚持一段后,等形势好转,我们再会合恢复队伍。”
会后,贺文慈又找向元姑征求意见道:“敌人很快要来进剿了,游击队决定分散趴壕,你的去向怎么办?我们商议一下吧。”
向元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想好了,准备去罗子界白羊湾尼姑庙当尼姑。”
“你去当尼姑,也是个办法。”贺文慈道:“那庙里的主持我倒认识,她叫妙真,有50多岁了,你去出家,她必定喜欢。”
“那你就去帮我介绍一下,帮忙让这主持收下我。”
“这没问题,明天我就跟她去说。”
第二天上午,贺文慈就伴送向元姑一同到了白羊湾尼姑庙。庙中的妙真住持听完贺文慈的介绍后,很同情地对向元姑点头道:“向夫人,你的名字我早已有所闻,眼下你的处境困难我也很能理解,如果你真心想要出家,我非常地欢迎。”
“我是真心想出家了。”向元姑道:“我的丈夫现在音讯不通,听说他也另外有了配偶。我与他的夫妻缘分已尽,现在惟有遁入空门,还望住持能够收留。”
“行,我这里虽然庙小,但容纳你还不成问题,你下决心出家,我就收留了你。不过,你一头秀发,还得受戒剃去。”
“剃吧,我是真心来投佛门,你按规矩给我剃度吧!”
“好,那我就给你剃了。”妙真说罢,当即给她主持了一个剃度仪式,并赐名妙静。从此,她就在白羊湾寺庙正式当了一名尼姑。
向元姑就这样在庙中住了下来。贺文慈将她安顿好后告辞道:“嫂子,你住在庙中,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会时常来看你!”
“行,你去忙吧,不要管我,我在这里可安身了。”向元姑道。
贺文慈作了告辞,就又回了四门岩去。当日下午,他把护旗兵张英找来又商议道:“游击队要分散趴壕,这面战旗你看如何保管?”
“让我带着吧,我保证人在旗帜在。”张英道。
“你带也行,不过,你把旗帜老带在身上也不行,最好存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我把它存放到芭茅溪老岩洞去,那里有我一个老表,我想投他那里去安身。”
“行,你去那里可以,但要多小心啊,那一带是郁大麻子活动的地方。”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那好吧,这面旗帜就让你保管了。”贺文慈安排完此事,即招集游击队聚了一顿晚餐。这顿饭办得很丰盛,有酒,有白米饭,有鸡肉、猪肉和青椒、竹笋、箩卜、青菜煮和渣等十多个菜。可是大家吃的时候,都很沉闷。贺文慈知道,因为要分开,大家心里不好受,于是端着杯子道:“弟兄们,大家振作起来。虽然咱们要分散趴壕了,但分开是暂时的。只要咱们坚定信心,避敌锋芒,保存实力,与敌人巧妙周旋,就一定能度过难关,到时咱们肯定还会相聚的。来,为了分别和来日的再聚首,大家一起干杯!”
众人随即举杯响应:“干!”便各自一饮而尽。
餐后,众人便各自行动,甘荣带着20余人向鹤峰方向要开拔了。贺文慈拍着他的肩嘱咐道:“此去鹤峰,凡事你要多留心,不可大意啊!”
甘荣道:“我会记着,大哥,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说罢,就转身率部走了。
马加宁、谷佑箴等6人也要走了。贺文慈与大家一一握了手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马加宁道:“贺大哥,我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这些年多亏你的帮助,使我们的伤病员都得到了保护。大家没齿难忘。这一走,不知何日再相见啊。”
“不会很久吧,等革命胜利了,咱们肯定能相会的。”
“好,但愿咱们后会有期!”马加宁再次与贺文慈握了握手,就和贺较之一起,率队离开了。
接着,何子林也孤身向贺文慈告辞要走了。
“你准备去哪里?”贺文慈问。
“我想回去开个药铺。”
“开药铺很好,但你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咱们各自保重。”何子林说罢,就转身下山走了。
孤幼院的人接着也都各自改名换姓姓分开投亲靠友去了,其他游击队员或隐瞒身份藏于大山之中,或到全县各处打工谋生去了。
送别众人,贺文慈回头到家里对小妈郁氏道:“妈,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跟我转移。”
“不必了,妈老了,不想拖累你,我就住四门岩李家台。守这个家。”郁氏道。
“也行,那我就和金莲带着儿子学海、女儿尧菊还有保姆小吴走了。”
“你要去哪里?”
“准备去袁家界,到张美士家躲一段。”
“要得。张美士是你爹的好朋友,他一定会帮助你的。只是金莲带着个孩子,走不走得动啊?”
“没关系,有保姆小吴带,还有我哩。”
贺文慈说罢,就告别小妈,只带了保姆小吴和妻子一起,悄然向袁家界方向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几个人走到半山腰一棵有空洞的古枫叶树边,贺文慈道:“在这儿歇一下,我给你俩交代一个事。”
李金莲坐下道:“什么事?”
贺文慈道:“你俩记着,从现在起,我改名叫张登之。”
“为啥改这个名?”
“因为我们要去袁家界投奔张美士老人,他是个鳏夫,我们对外称是他的侄子。”
“行,我俩要不要改名?”
“你也改一下吧,你叫何花,取荷花之谐音,也就是金莲的意思。小吴就不改了,没人知道她是谁。”
“好,就这样叫。”
贺文慈又道:“我们的枪也不要带去,就藏在这树洞里。你记着这地方。”说罢,就要金莲把两支枪拿出来,连同自己的两支枪一起,用油纸包了,然后藏在了这枫叶树的空洞中。
第二天上午,贺文慈带着一家人来到袁家界,找到张家寨一栋木屋前,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一个有些驼背的老人开了门道:“你们找谁?”
“张大叔,我们找你呀,你不认识我了?”
“你是谁?”老人脸上现着疑问。
“我是贺仕万的儿子善臣。”
“啊,你是仕万的儿子。”老人忙热情招呼道:“进来吧!到屋里坐。”
几个人走进屋去,只见这木屋的正屋十分简陋,房梁上没装木板,地上也没铺木板,房内甚至连木椅都没有,只有几个木凳。几面木壁烟熏火燎,显得十分阴暗,火坑里也没有三角撑架,只有从房梁上吊下的几跟长绳,中间托着一个四方的蔑架,上面可炕东西,下面伸着一根可伸可缩的木钩,用来挂鼎罐烧水煮饭。炒菜则需到隔壁厨房灶上去做。在正屋的一边,还有两间房子,虽然简陋,尚可住人。
“你们坐吧!我给你们烧点茶。”老人这时又道。
“你莫忙,我们自己来。”贺文慈看了看房子,坐上凳子道:“大叔,我来是想求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你说吧。”
“现在我遇到了麻烦,保安团到处搜剿游击队,我想化名张登之,就说是你的侄子,这位是我的妻子,叫何花,那个小妹是我的保姆,指着学海说这是我儿子,我们到你这里住一段,你看如何?”
“行,没关系。”老人热情点头道:“你父亲当年和我是老朋友,这个忙我当然要帮。你们就住我家吧,我一个人正无伴,你们来住正好。”
“谢谢大叔!给你添麻烦了。”李金莲又道。
“麻烦什么,你们不要客气。只管随便吧!”老人说罢,就开始烧起茶来。
贺文慈带着妻子和保姆,就这样在张美士家隐蔽住了下来。
开始一段,因这木屋条件简陋,李金莲有些住不习惯,慢慢住久了,她不仅适应了,而切很有些喜欢这里了。原来,这袁家界是个风景绝美的地方。站在张美士的家门前,一眼就可望见脚下上万亩开阔的奇峰石林。这些石林从峡谷中拔起,大小不一,有的高耸数百丈,有的只有几十丈,而且形状各异,有的像各种动物,有的似武士将军,有的似鬼怪妖魔。李金莲常常看得留流连忘返。一天傍晚,她在屋旁一块石头上正看得发痴时,贺文慈走过来道:“你想什么呀?”
“没想什么。我是看这地方太美了。你看这山峰石林,怎么就生得和别处不一样呢?”
“那是因为这里打过仗,这些石峰石林传说都是向王天子和他的将士们的魂灵变的。”
“是吗,向王天子是个什么人呀?”
“听说是明朝时一个土家人领袖,他领导农民造反起义,在这山上称过天子,所以这袁家界又叫天子山。对面那些山叫张家界。后来向王被官军剿灭,失败后在神堂湾跳崖而死,他和部属们的魂魄就化成了这片石林。”
“这真是一个很动人的传说。”李金莲道:“不过,不管这石林是什么变的,我真很喜欢这里。”
贺文慈感慨道:“其实,湘鄂西的山都很美嘛!我们洪家关的山水也很可爱,我想,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就回到老家去,到时没仗打了,社会太平了,再不用提心吊胆,咱们一起解甲归农,种田种粮,那日子多美啊。”
“是啊,我也就想过个太平安宁日子。也不知这革命要到啥时才成功。”
“不会要很久吧,胡子他们一定会夺取天下,会打回来解放家乡的。我对此充满信心。”
俩人就这样说了很久,直到天色黑了,才一同回了屋去休息。
过了数月,敌86军一部及县团防队清剿无果,终又撤兵回到了桑植县城驻防。向胖子自小溪口一仗失败后,被革职调走,不久到省里活动,回县当了县党部书记长。县长岳德伟这时又下令到各乡镇张贴布告,悬赏捉拿贺文慈。
转眼一个秋季和冬季过去,贺文慈的行踪仍未有一丝讯息。来年夏日的一天,五道水的保长向先茂,忽然来到县府找到岳德伟密报道:“岳县长,我发现了共匪贺文慈的行踪。”
“哦,你怎么发现的?”岳县长惊奇地问。
“是这样的。”向先茂随即讲述了他发现贺文慈的经过。
原来,袁家界张家寨里,有位木匠张二德,是个嘴无遮拦,四处乱吹的人。平时走乡串门做匠工。前数日,他来到五道水,在保长向先茂的家中做了几日木工。昨晚,在吃晚饭的时候,张二德喝了几碗酒,酒醉之后,就与向先茂瞎扯起来。
“你有没有听说过贺文慈这个人。”
“听说了,现在到处都贴着悬赏缉拿他的通告,我当然知道了!”
“这家伙现在像是消失了一样,你也知道?”
“他哪里蒸发了,他就躲在我们袁家界的山里哩!”
“什么,他躲在袁家界,此话当真?”
“龟儿子才骗你,你可别跟人乱说。贺文慈化了个张登之的名字,住在我们寨的美士公家里,这一年来帮他做阳春,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
“好,这事我不会乱说。你放心吧。”
向先茂若无其事地又敬了几杯酒给张二德,第二天,他便乘船来到县城,赶紧到县府向岳县长作了密报。
岳德伟听了这个密报后十分高兴,他立即通知警察局巫局长,让他速去袁家界抓捕贺文慈。巫局长奉命带了50多个士兵,于第二日凌晨直向袁家界奔袭而去。
再说贺文慈在袁家界住了近一年时光,这段时间他帮张美士家生产劳动,空闲之余还把老人的住屋内室全部用木板装修了一新。里外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月前,李金莲还生了第二个女儿,一家人住在这深山寨里,倒也其乐融融。这山寨远离县城,没人知道这里还住着一个游击队长,贺文慈也慢慢放松了警惕。不过,他想,过了这么久,也该联系掌握一下游击队员们的情况了。于是决定回四门岩看看,顺便把几支枪也取回来。主意一定,这日上午吃过饭,他即对金莲道:“我想去四门岩一趟,打听一下情况。”
“你去吧,是该活动一下了。”李金莲道。
“我挑几担水就走。随即叫儿子学海早点起来到后面山上去打葛粉。”贺文慈说着,即挑着一副空水桶去溪沟挑水。刚走到离屋七八十米外的溪沟边,迎面就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过来了,贺文慈躲避不及,随机应变笑着问道:“兄弟们,你们要到哪里去?”
“我们到张家寨,张美士的家是哪户人家?”带头的巫局长问。
“就是山边的那家。”贺文慈朝寨头指了指。
“是不是有个叫张登之的,也住在他家?”
“是有一个叫张登之的,来的时间不长,好像是去年才来我们寨子里的,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啊!”贺文慈道。
听到这话,巫局长满心欢喜地带了一行人便向寨头奔去,贺文慈见他们过去,甩掉水桶就往山林跑脱了。
众士兵来到寨中张美士家,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室内的人:“不许动。”忽发现院子中一老伯姓跑出让他们一阵乱枪打死。儿子学海听到枪声知道大事不好也就巴山跑了。
“你们要干什么。”张美士问。
“贺文慈在哪里?快把他交出来。”
“这里没有贺文慈,我们不知道啊!”
“老东西,贺文慈就是张登之,你还装蒜!”
“他是这家的主人,并不知道贺文慈。”李金莲这时回答道。
“你是什么人?”巫局长问。
“我是贺文慈的夫人,李金莲,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好哇,你就是贺文慈的老婆呀,你的丈夫呢!”
“我丈夫不在家。”
“不在家,干什么去了?”
“挑水去了,你们刚才没碰到过他吗?我老远看你们还和他打过招呼呀!”
“他妈的,原来那挑水的就是贺文慈,给老子快去追!”巫局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10余士兵随即回头追去,可贺文慈早已不见了踪影。
抓贺文慈不着,巫局长下令把李金莲和两个孩子及保姆都带走了。张美士也同时被抓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