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慕云只要有空就去老片区看何英,她把朱儿托给吴娟的妈妈,何英病得严重,特别是慕云在慕村一待几个月,她托旁边邻居帮忙照顾。如今,她去看望,发现LC区物是人非,现场一片混乱,许多建筑正在被拆迁,几户危楼在机器的猛砸,发出金属重击的喹喹声。
何英隔壁的屋子空无一人,留下破败的木桌,无用的拖鞋,七凌八乱散落在地板。慕云心里涌起一股悲凉。她走向何英住处木门,木门潮湿,发出沉重的吱嘎声,随着里面一声低沉的女声,“谁呀?”。慕云见到咳得不止的何英,放下提袋搁在床边简陋的木桌上。
“婆婆,我是慕云”。
何英脸显微皱,嘴颤着打开,两只干瘦的手一把抓住慕云,她眼睛少有喜悦,却露出悲伤,泪液在眼眶四周打湿,她启开干燥的双唇,握着慕云的手酝酿良久,终于破口而出,“闺女,我终于把你等到了”。慕云轻声哭泣,拍着何英的背让她把咳嗽释放出来。
一阵接一声传来,说话声断断续续被打断。“慕云呀,我盼了好久呀。。”“婆婆,我有事没来”
“朝伟,来过几趟。匆匆忙忙的,上次来说去西部,是不是去了?”是的,婆婆。
何英要立起来,慕云倾其力把她扶起来,她颤动着左手,摸着床头一支拐杖,指着桌上一杯脱漆的雕花纹的口杯说,“云啊,我口渴了,水给我端过来吧”。
慕云上前捧上,发现水里淹了一只蟑螂,慕云看到此情此景,心头阵阵酸涩涌上。她端过去,指着水说,“婆婆,哪还能喝,脏了”何英接过口杯,一声叹息。说起一个月来发生在LC区的事。“大家都搬走了,房也拆得差不多,剩着我的房啊,就一间带人住的呢”,何英两眼聚着悲伤,“晚上耗子钻来爬去,我用拐杖敲着地板,以此吓住藏伏的虫子。”
慕云给何英带去饭,她把何英扶在椅子上坐定,何英左脚瘫痪,她的行走仅能靠打着拐杖。
慕云想知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何英吃下饭后,讲起了久远的故事。
“我的先生张海志,他为华东野战军一名军人,和大部队被派往南下。淮海战役持续65天,打得轰轰烈烈,60万解放军战士,死伤十几万,我的先生在其中。胜利后,海志的战友送来他生前的衣帽。同年,我怀的骨肉流产。”
“我大海志二岁,一直未再婚。我带着他的衣帽回到他的故乡海江市,就是我住的故居。一年前,我和他在这里订婚,一年后,他离开我与世长辞。”
“天雷的父亲是海江军事博物馆的馆长,要求陈列海志遗物,俩夫妻对我特别照顾,生活和经济上给我很大关怀。天雷成长后,对海志有着莫大的敬仰。他成为一名军人,向上提出方案要求给予牺牲战场的失去丈夫,失去亲人的军嫂以及孤寡老人给出相当的生活补助。年轻时,我做过裁缝,下过海,当过工人,我也引以为荣,我是军嫂。越来越多人,面对和平,遗忘战争给家庭带来的遣散。我算一个幸运者。”
何英咳嗽咳得厉害,她尽力保持活力,而不受体质侵扰。“我快入土的人,反倒在这时候的节骨眼上没了安宁,三个月前,有人敲我的人,口气粗得叫我搬出房子,我一个老太婆,能帮到哪里?我说我不搬,你要我搬,你就让我等死吧。我死了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洒到大海,我还有朝一日有幸遇到海志,他们以为我说瞎话,以为我在反抗,我能反抗什么,骨头能打鼓,我被吵得不能安休”
婆婆何英继续说:“邻居被游说得陆陆续续搬走,原本万家灯火,一到夜晚,只剩到我家孤火,跟野草堆里的坟荧没什么一样,老鼠蟑螂给我结伴,我想好了,我死了,也不孤独了”
何英颤抖地,不时吐出血。“婆婆,你的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朝伟,你为什么要硬撑呢?”慕云心里好感伤。
“慕云,我给你们带去大半生的麻烦,他们不就是让我搬家吗?我死了不就连房都免给了”
“婆婆,你的病很快就好,我带你去医院治病。”慕云扶着她要走。
“我哪也不去,我跨出大门,他们以为我同意拆迁,我做不到,它让我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们就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最后一口气看看我的家呢?”
慕云只听到一声爆炸的声音,“听听,比战争时期还剧烈,现在是和平时代,为什么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们的推土机要开向我了。”
婆婆还没说完,一面墙倒塌,向慕云和何英。紧接着何英从椅上摔下来,眼前一个硕大的金属在她们面前出现,灰尘扬扬洒洒,又一把洒向她们。慕云见势不好,抓起包,背起何英闯出门外,以此同时,整个房子变成一堆烂土,张海志的遗相在空中飞舞了好久,停在一个木栏上,何英口里流出的都是血,脑袋在慕云背后晃着,口里不时喃喃地说,“海志,海志,不要走”,口里蓄出一汪血,吐得慕云身上到处都是。
慕云把何英放下,张海志的遗相又被硕大的推土机刮到附近,何英伸出一双手,瞪着一双眼睛,奄奄一息。慕云转身望着刚才的惊心动魄,没想到一场无烟的战争在她身边上演,她看着生命要走到尽头的何英,把何英放在安全地带,疯狂地返回原处,在她渐行渐见处,海志的相落在她面前,她抖索捧着年青英俊的张海志,泪流满面拔腿就跑到何英面前,放在她手中,“婆婆,你看!”。何英一把抢过来,捧在怀中,喃喃地说:“海志。。海志”二眼滚出老泪,说完最后一句,“海志,我来会你了”,终于以逝长辞。
慕云跪地而立,她的十米处泥土迷漫,前十几分钟,何英还在活着倾心和她会谈,她可恨拾起一块泥巴,憎恨地飞出去,嚎啕地说,“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呀?她是我们敬爱的婆婆。”海江市风雨潇潇,风声凄厉,慕云泪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