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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棺美人

唐异自然不会知道,他已经被育才司司座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急急忙忙到炼丹堂,领取演武的奖品天灵草,很快就回到了乱剑冢。

乱剑冢在十八散屿最偏僻的一角,边沿被凸起的山脊围住,形成只有一口通行的山谷。此地原是门内弟子弃置破损兵器的地方,而天海一脉擅长剑术,弃置最多的自然便是百兵之王——剑。

地若其名,谷内没有草木繁盛、鸟语花香之景,反倒显得异常荒凉,贫瘠的黑泥与湛蓝的天幕相对,一截截断裂程度不一的剑、亦或者其他兵刃,或直或斜插于黄泥之间,仿佛一座座古老沉郁、为剑而设的墓碑,在述说着被主人遗弃,或者随同主人战死的故事。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逆生死而染血怨。一截断剑之上的血腥杀戮之气或许微不足道,但成千上万的剑聚集在一起,其汇聚的腥戮之气便等同河海泛滥,滔滔不绝。更有甚者,深夜会自行嗡鸣,像极了死在剑下的冤魂凄厉惨嚎。

一丛乱剑中,一道九曲十八弯的路蜿蜒而去,唐异轻车熟路行走其间,身躯却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经久不衰的杀气自剑身而出,凝若实质压迫着唐异刚刚长开的身子。

但他必须向前,因为前方,是他的家。

天海宗设乱剑冢,意在汇聚万兵锋芒、肃杀之气,供以身陷瓶颈的门人弟子参悟,期望以最真实的血气刺激弟子的潜能。

初时,虽然所有弟子都允许到此参悟,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这浩瀚的伟力,一路直入剑冢深处。

直到奇女子横空出世,不顾满身血汗淋漓,以坚毅的意志,一路坚持,足足走了三天三夜,爬着爬到剑冢中央。

当是时,谷内万剑皆臣服于一人之手,从未碰过剑的奇女子,却玄之又玄地领悟无上剑道,独创“万剑归元”法,从宗门最普通的弟子成为最瞩目的天才。

尔后,她游历大陆,实力势如破竹般攀升,直到达到同龄人遥望的地步,成为天海宗最年轻的长老,并将居所安置于成名之地——乱剑冢!

她是唐异的师父,是“一剑锁平原”,迫使十万妖族大军退去的西门霜。

乱剑冢的道路,唐异已经走过无数遍,从一开始的流着血与泪蹒跚而行,现如今已经健步如飞。

直到尽头,只见茅草随意搭就的屋子,立于万剑之间。明明只是寻常农家模样的茅草屋,却有一种傲然挺立,鹤立鸡群之意。

唐异走入屋内,身周压力徒然一松。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是唐异休息用的。

天色还早,唐异自然不是回来睡觉的。心念一动,右手佩戴的戒指发出幽黑色的光,一片青蓝色的叶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戒指名为“纳戒”,内藏大小不一的空间,用于储存需要携带的物品,小的或许只有拳头大,大的却能够将整座山都搬进去。混得不算差的修士基本都配有一枚纳戒,方便出外游历。

唐异对着叶子,叨念几句晦涩难懂的句子,话音一落,唐异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

此处是强者方可开辟的“洞天”。洞天依托于现世,却又游离于现世,类似于纳戒中自带的空间,不过纳戒空间一片死寂,洞天多了几分生机,又能容活物进出。

唐异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晶莹剔透的棺材,棺材由万年玄冰铸成,物极必反,没有阴冷的寒气,反倒散逸出丝丝暖意。从棺木自下望去,就能看见冰肌雪骨的女子酣睡其中。

她就是失踪的西门霜。

天蓝色的流云长裙覆着西门霜凹凸有致的娇躯,勾勒出华美至极的曲线,芊芊素手探出苏袖之外,娇嫩水润如孩儿的脚丫便能勾起男人心底最疯狂的欲望。更别说那一张苍白却毫不愧称风华绝代的脸,瑶鼻、玉唇、胜雪的肌肤、柔美的睫毛,虽显清冷,却足以让无数人为之迷醉。

唐异心底却没有任何旖念,尽管他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间最令人热血沸腾的懵懂,但他面对西门霜时,心底便只剩下了对师父的尊敬,以及待若亲人般的温柔。

六岁时,唐异便被父母抛弃于深山之中,只能撕咬虎豹残留的肉沫,攀树吃那些不知是否有毒的果子,与既是朋友又是敌人的猎人打交道,时而合作,时而将刀子捅向同行之人,一日不知一日地活下来。

直到他听闻天海宗登仙会的消息,这才漂洋过海,历尽艰苦卓绝,撞到了大运拜入天海宗,碰到那位仅仅双十年华的西门霜。

是她牵着他的手,无声地鼓励着他,走完剑冢崎岖的路;是她玉指轻点,手把手教导他认字、读书;也是她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修行界明里暗里的规则。

尽管只有半年,但这位清冷的女子,却让他感受到了世间所有的爱与温暖。

“锁平原”战役后,人族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时间,西门霜却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她香消玉殒,感叹着又一位天纵奇才的消失。

只有坚信师父还活着的唐异,等到了师父回家。

……

五年前。

眼眶红肿的唐异倚在茅草屋门前,呆呆地望着繁乱的剑、苍白的天、无序的云,眼神呆滞,失去了所有色彩。

突然,一抹熟悉的深蓝出现在眼前,唐异激动地站起身,呜咽着迎向那张清冷,却让人感觉置身暖春的脸颊。

西门霜却是止住了唐异,从右手深红色的纳戒里,取出两张古朴的卷轴,塞到唐异手中。

唐异还未说话,西门霜轻柔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小异,为师暂时没有办法教你太多,或许对十岁的你来说这有些残酷,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承受这一切。接下来为师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

唐异懵懵懂懂地点头。

“这里有两份卷轴。红色的,是为你选的功法,宗门起初为你选择的功法过于中庸,虽直通大道,却难免浪费你的天资。为师千挑万选,方才选出了自认为最适合你的。当然,为师的理解也可能是错的,如果你觉得这份功法不妥,可以从我的纳戒里自行挑选,为师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蓝色的卷轴是一份丹方,上面罗列了炼制清灵玉髓丸所需的材料,属于简单的七品丹药,但为师纳戒里都是五品以上的灵药,丹方上的材料丝毫亦无,所以这要靠你自己去收集。”

“至于炼丹之法,炼丹堂自然不会阻挠你去修习,为师观你极有丹道天赋,炼丹自然不在话下。就算出了差错,你也可以找信得过的人为你炼制。”

“我深受重伤,不时便会陷入沉睡。待会儿为师会破去纳戒的禁制,里面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拿来用就是。切记不可过于招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将我置于玄冰棺中,送入洞天即可。待你炼成了清灵玉髓丸,喂为师服下,为师便可苏醒,到时再从长计议。”

见着唐异嫩嫩的笑脸上露出的关切之色,如霜的西门霜也不由心底一暖,止住将展的笑颜,却板着脸道:“记住,一定不能把我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怀疑宗门内有人里通妖族,欲置我于死地。但你要以修炼为重,万万不可涉险去查探此事,一切等我醒来再说。”

唐异重重地点了下头,双目炯炯。

西门霜做完最后的动作,苍白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抹艳红,紧锁着眉宇,昏倒了过去。

小小的唐异,艰难地扶着师父玲珑的娇躯,往屋内去。

……

“师父,我回家了。”

唐异凝视着冰棺中沉睡的美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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