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西海的这个海盗小渔村在正午的时刻,丝毫没有凉意,连风都似乎都带着热气。齐家的二丫头,拎着小竹篮,心情愉悦,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丝毫不顾及这日头是有多毒。给继母送完了饭,她有一些闲暇的时候,可以去池兴那里看看那个疯子恢复得如何。
那个疯子是去年冬天的时候从海里面捞上来,大人们都说是附近海域的海盗打劫,被扔下来的可怜人。渔村贫困,大家也都没有多余的能力帮助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最后只有村子里的道士池兴,收留了这个人。刚来的时候,疯子见人就咬,还唠叨着听不懂的话,二丫觉着好玩,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大将。本来是酱油的酱,可池兴觉着不好听,改成了将军的将。
池兴也是这个偏僻小渔村里的怪人,说他怪,是因为他很少跟村里的人打交道,连自家的草庐房子也是起在了村外的土包上,离群索居,大人们都在暗地里都让自家的小孩,少去找那个池兴玩。可村子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身子有些不适,甚至谁家的孕妇难产,可都能让他瞧瞧看看。连二丫她自己,听说都是池大夫接生,才平安活下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二丫从来不顾继母郑氏的阻拦,有空就去池兴那里看看。
草鞋踩在被烈日灼烤过的土地上,暖得人浑身发汗,站在草庐的柴门前,二丫直接推开了门。小小的院落里面,池兴正整理着自己的草药,那个痴呆呆的疯子正坐在檐下,看着天空,不发一言。
“池老道,在做什么?”二丫把竹篮子一方,端起放在檐下的白瓷茶杯就往嘴里灌。
“前几日采的药草,我得晒晒,”池兴一转头,心痛不已,“臭丫头,那可是端州的白茶,我这统共就只有半斤,哪有你这样喝茶的。”
“不就是茶嘛,有什么关系,”二丫一边说一边又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哎哎,大将什么时候能好啊,痴痴呆呆的样子,可真不好玩。”
“刚来的时候就好玩了?”池兴放下一个箭步,夺下了二丫的茶杯,护着自己的茶具就到了里间。
“真小气。”二丫吵吵着也跟了进去,“池兴,你上次给我的书看完了,什么时候再给我一本。”
二丫脱了草鞋就进了屋子,地上的石板让整个人都舒坦起来,池兴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全部用竹子做成。在这个没有寒冬的地方,这样最是凉快,而且屋子里有一种别人家都没有的香味,更别提这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书。
二丫熟门熟路地就到了书房,抽了一本书,盘腿坐到了地上就看了起来。正看得起劲,书却突然被抽起来,二丫满脸错愕。
“诶诶,我还刚开始看呢...”
“地上凉,去那边看,”池兴拖着小丫头就从地上起来,引着人到了书桌前,把人摁到了圆椅上。他自己又沏了一壶茶,端到了不远处的檐下,看着大海。
这三人,一人痴呆,一人看书,一人喝茶看海,静悄悄的也不说话,最终还是二丫忍不住。
小丫头放下了书,偷偷望着池兴的背影,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起来:“池兴,你干嘛呆在这个小渔村?”
“我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池兴放下茶杯,饶有趣味的看着二丫。
“你看你,又会泡茶,又会看病,又会读书,”二丫掰着指头一样样的数着,“画画也会,出门打渔,上山打猎,你本事这么多,怎么不去当官呢?我要是皇帝,就一定封你做宰相,做大官。”
池兴哑然失笑,摇头说道:“在你眼中,本事多就可以当宰相,可见还真是个孩子。”
“我才不是孩子,今年我都八岁了,明年我就可以去渔船上帮阿爹做事。”二丫认真的说,“而且阿爹还答应我,等我十岁的时候就带我去端州城逛逛,端州城呀,一定很大。王胖子前年去了,显摆了一整年呢,我也要去,吃于庆楼的小点心。”
“那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做官呢?”池兴问道,“外面,女子也可以做官,你为什么不想做官呢?”
“因为当官的有钱啊,有钱就可以去吃于庆楼的好吃的,”二丫几乎是跑到池兴的跟前,两眼亮晶晶的样子,盯着池兴的脸:“我...听说皇帝可以管着当官的,我不想被管着,所以我不想当官。”
“那我也是...”池兴浅浅笑着,“不过,今日怎么想起说这个?”
“啊,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池兴你穿着好漂亮好漂亮的衣服,坐在一个大房子里面,有人还叫你什么...什么...”二丫艰难思索着,“哦,想起来了,叫你国师大人...池兴,国师是什么?能吃吗?”
二丫说完这句话,就瞧见池兴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就喷了出来,咳嗽不已,她赶紧上去给池兴顺气。
“你...你...这么大个人了,喝茶也能呛着,真没用。”
稍微顺畅了点,池兴才认真端详了二丫,看得二丫好不自在,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你看着我干嘛?”
“你真的是做梦梦见的?”池兴问道,“说实话。”
“真的,真的是做梦梦见的,”二丫指着天,“要是我说假话,让床头婆婆剪了我的舌头。”
池兴不喜不悲,放下茶杯,起身牵着二丫的手:“二丫,今晚上留在我这,咱们跟大将一起吃肉好不好?”
“好!”二丫一听有肉吃,蹦得有两尺高,“红烧肉好不好,不对,红烧肉太油了,大将吃了肯定要拉肚子,咱们还是吃肉丸汤,我去生火,大将也该吃药了对吧。”
二丫一路蹦蹦跳跳就到了厨房,留下池兴在屋子里,趁着这个空挡,池兴手腕翻转,一道蓝光从衣袖中射出,罩住了整个草庐。
收拾好了之后,池兴去了齐二丫的家里,将留宿一事告诉了齐郑氏,然后又去了渔村里面的那片小树林。
走到这片树林最粗的一棵树前,矮几上放着祭祀的用品,池兴抽出了一炷香,香头向下,翻转向上之后,已经无火自燃,青烟袅袅。
这柱香放好之后,池兴双手结印,轻轻点了一下树干,蓝色的光如水面涟漪渐渐扩出去,最终如刚才一般,笼罩了整个树林。
“快一个月了,也该见一个分晓才是。”
池兴仰望此刻几乎近黄昏的天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