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长街上人影绰绰,月华还深。
他手提一个纸灯笼,明红灯火烁烁,缓缓。
他离开家太久了,再回来时,早已寻不到踪迹。
最当初,他离开之时,说过的,会回来。
而如今归来,故人不再,徒留相思之苦。
——娘亲,欢欢回来了……
这句话,竟已无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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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罗,你又要走?”
钟迁华立在树下,问出话来,神色也是淡然。
已不是当初,又何必……
籍罗道:“神川这里,也无事,不是么?”
钟迁华抬眼看他,道:“无事……便不能留着?”
籍罗不动声色,道:“神川,其实……你知道的,不是么?”
——既是知晓明白,又何必再问?
钟迁华好笑的望着他,道:“籍罗,这些天来,你莫不是忘记了你的身份?”
籍罗冷声,道:“怎敢忘记。”
——不忘是最好,籍罗,你记着,你是医童,三百年,身份不会更变,你记着。
籍罗低首。
三百年,三百年啊……
现今是——
籍罗正要算计,却见钟迁华身子一软,就要跌倒,忙上前扶住了。
神色变了些:“神川,你这是怎么……”
钟迁华只是望着他,下一刻,目光投向别处,籍罗正要去看,她却轻声道:“籍罗……今日,便是三百年之期,你可高兴么?”
籍罗闻言,暗暗收拢起长眉。
神川——
又闻她声音高了些:“我……我喜欢你,一直不要你离开,是,是……我不想你……离开……”
籍罗看着她渐渐涣散的双瞳,心下却不由一痛,双手更是紧紧握了。
——你呢,你可曾喜欢……我?
籍罗望向一处,那一遭,有人独立,面色苍白。
风袖依依。
“……谈谨之?”
同一时刻,钟迁华双手无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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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裳静静坐在大岩上,她如此这般,已足足一月。
她如今是,愈发不问世事。
只是蓦然之间,疲倦不已。
也是,为旈虚文。
一月前,是旈虚文在她身侧的十年之期,十年里,从未有过快谈。
华裳依旧不喜欢旈虚文,旈虚文也从未扰过他甚么。
十年之期至,华裳并未有不舍,在那时,她也只是立在一旁,冷眼看他收拾行囊。
师父莲娥不曾出面,她并不在頫山。
华裳望着旈虚文背上行囊的身影,就要转过身去,却闻一声呻吟。
华裳看向旈虚文,却见原本便是孱弱的他,早已倒在丛林。
扶起他,手抚上脉象,心下一凉。
就这样轻易,旈虚文便不再存于这世间。
是真是假?
华裳不肯信。
十年,初见之时,师父便说,旈虚文代籍罗,在她身侧十年。
原先,只是以为,十年之后,旈虚文便只会离开她,重获自己意愿。
却原来,并不是。
十年,那是旈虚文的寿命,原来,在她身侧,会这样短命。
华裳抱起他,并未埋葬,不知为何,从未有过的情绪,将她深深缠缚。
自此,她便一身清凉,独坐山端,望不尽山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