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哥哥那里给我找些止血的药来,不用很多,一点点就行。”南执衣平静地开口,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舒落眼里一丝不解闪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马上就下去了。
舒落走了之后,南执衣从衣橱里拿出那件沾满血渍的深蓝色衣裳,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鞭痕,抬抬手就扔进火盆里,又装模作样地扔进去两张画布。
南执衣忽然想起那个手持油纸梅花八骰玉骨青伞的少年,看着红衣嗜血狼狈的她,对她微微一笑,眼里说不出的心疼。
那年,她刚刚来到华夏大陆,为了解身上的毒来到云泯山。
她带着帷帽,嗜血红衣,腰间身上是与雪狼搏斗后的泥污血渍,手里握着沾满雪狼鲜血的匕首,鲜血与红衣沾黏在一起,腰间是一壶干干净净的劣酒,一如她眼里的狂妄与自负;
他银色面具下倾世绝颜,手中一把油纸梅花八骰玉骨青伞,月牙白的华贵锦衣与云泯山的纷纷大雪融在一起,腰间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那年,云泯山的雪下的特别大,纷纷攘攘,把云泯山冲刷的特别干净,就像一副水墨染成的丹青画;
她满手鲜血,递上腰间酒囊里劣质的烈酒,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身上疼的厉害却从不喊痛。
他捅着生起的篝火,知道她身上有与雪狼搏斗的伤口,恐怕疼的厉害,却只是接过她的酒询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不在意地试去嘴角的血迹,不经意地回答“冥妃,象征死亡。”
他轻轻地笑,用那双提诗作画的手递给她一块印着梅花竹叶的白色锦帕,温润如玉地说“冥妃不适合你这样干净的小姑娘,以后你叫阿央,我一个人的阿央。”
她嘲讽地看着手上的雪狼血渍,没有去接锦帕,她到底哪里干净了?她手上的人命恐怕比他见过的人都多。
他也没有怪罪的意思,用干净的锦帕擦干净她手上的血,安安静静地说“这双手应该是用来酿酒女红,弹琴写字的,而不是沾上这些脏东西。”他说的极其认真,擦的也小心翼翼,仿佛在雕琢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她直视着他的眉眼如画,没有说话,任由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她手上的血迹。
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沉默着,篝火跳跃着,亮的刺眼。
那年,她在云泯山的纷纷大雪中遇见白衣翩翩的他,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坐在破旧的茅草屋中,含笑看着她。
一壶劣质的烈酒,两人交换着一人一口,如品家珍,何等默契。
她从此就真的没有沾过一滴血,真的就变成那个弹琴写字的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她缠绵于病榻,他便衣不解带地服侍她;她大病初愈,他带她再去云泯山,她觉得世间真就没有比他还有温暖的男子了;她不会画画,他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描绘着要陪她到老;她喜欢炼药,他便千方百计找到最好的药鼎给她炼药;他喜欢看书,她便搬来软榻,照着他的话认认真真地练习女红;他喜欢喝酒,她便开始学习酿九叶醉……
如果不是逍遥宫的腥风血雨,如果不是丞相府的明枪暗箭,如果不是原主的含恨夙愿,如果不是需要扶持的南执暮,如果不是生在世家大族,她真的想过就这样与他白头到老。
他有弑君的能力,她有屠国的勇气,明明,他们那么般配……
“小姐,大公子来了。”舒落在门外敲了敲门禀告道。
南执衣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去看向门卫。
下一秒南执暮就推门而入,南执暮穿着一件墨色的金丝蟒袍,外面披着黑色的长袍,眼中有些心疼之色,一览无余的焦急表露在外。
南执暮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烧着布料的火盆上,等着南执衣的解释。
南执衣挥挥手,指着火盆无所谓地说“烧了两幅不满意的画,南执暮你看哪里顺眼就坐哪里吧。”南执衣还没有中毒的时候,画技曾名响一时,她的一幅画可以拍卖到上千两黄金,现在这个借口也不算牵强。
南执暮一听脸都黑了,我去“南执暮”“南执暮”叫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叫小猫小狗呢?不过南执暮知道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着急地问“你要止血药做什么?是不是受伤了?伤哪里了疼不疼?要不要请大夫?”
卧槽这南执暮也是个话多的东西,南执衣没好气地说“南执暮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有你这么诅咒自己妹妹的吗?你还是不是我哥?你妹妹我好着呢,活蹦乱跳的。”
南执暮眼角抽了抽,嘴角也止不住地抽搐,看来他这些年果真不够了解他这个传说中“知书达理”“谦和恭顺”的妹妹。一口一个“南执暮”叫的真顺口。
“那你要止血药干什么?”南执暮着急在上,也不急着和南执衣计较。
南执衣撇撇嘴,再次没好气地说“要止血药就一定是我受伤了?南执暮眼光放宽一点好吗?你妹妹我机灵着呢!药拿来,你可以走了。”
南执暮现在觉得,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列如南执衣。七年前的南执衣,一首诗词惊艳天下,一幅笔墨丹青敛尽风华,一袭蓝衣便成为了东凌神话。现在呢?咳咳,已经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南执衣。
南执暮眼里的神色有些琢磨不透,伸手从腰间拿出几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南执衣。
南执衣挥挥手,眼睛完全被小瓷瓶吸引了,也没有心情搭理南执暮“慢走不送。”
南执暮淡淡地看了南执衣一眼,没有说话,而后就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见南执暮离开了,南执衣立马低低地倒吸一口气,后背的伤口一点好转都没有,现在怕还是血肉模糊的,耽搁了这么久,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敷药。
南执衣打开瓶盖,白色瓷瓶中便飘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一看里面就是非常名贵的药材。南执暮对这个妹妹确实是真心疼爱,他虽然是相府的嫡长子,衣食住行却处处受到限制。丞相府里的每个人,对他们兄妹俩都充满了敌意,纵使是南执暮,也一样。
南执衣冷笑一声,丞相府换一个主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想法在这个封建王朝确实有些遥不可及甚至荒唐,但是对于南执衣,轻而易举。她南执衣可以素手掀风雨,自然也可以让丞相府易主!只要她愿意,弑君屠国的事她不是做不出来,前提是,她乐意。
但是南执暮需要磨练,可能他在年轻一辈少年公子中已经是佼佼者了,可能他有了自己的野心与势力,可能他名满天下才赋无双,可能他城府谋略都胜人一筹,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将来要面对的是帝都朝野的明争暗斗与机关算计,拿一些对付小孩子的把戏与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他还太幼稚,也没有足够的手段。话说的难听一些,他现在连救她出冷院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要求她指望他出人头地呢?
但是南执衣清清楚楚地知道,南执暮是他血肉相连的哥哥,他们一母同胞,相依为命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关系,他们是相府最坚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