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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们村里的人物

割草妹崽

从八岁开始割草割了十一年,割草妹崽卖了牛草买了条健美裤,村里的老太婆老大爷都说她疯了,都说要是她妈还在世恐怕要把她的腿打断,都说要不是她爸是个糯米老头肯定她也不敢买。

晚上,糯米老头气得捶胸顿足:“割草妹崽,穿……穿……”

“穿不得呀?你天天看电视,没看见电视里头的妹崽都穿这种裤子?你场场赶场,没看见街上的妹崽都兴穿,割草妹崽就穿不得呀?”割草妹崽呜呜地哭着。

糯米老头到底是糯米老头,气鼓鼓地骂了几句就气鼓鼓地睡了。

割草妹崽爱李三娃爱了一年半只有李三娃知道,李三娃爱割草妹崽爱了一年半也只有割草妹崽明白。

一天忽然打雷下雨,割草妹崽在岩洞里躲雨,李三娃也扛着锄头到岩洞里躲雨。

第二天,一条新闻在村里炸开了:昨天落雨时王二嫂子给王二送斗笠路过岩洞时见割草妹崽和李三娃亲嘴。

于是村里舆论哗然,大人细娃见了割草妹崽就指指戳戳。割草妹崽干脆穿着健美裤挨着李三娃在村里大摇大摆地走,于是议论顿消,只是后来渐渐村里也有了穿健美裤的姑娘。

李丝妹

过年以后就是二十六了,心里着实慌呀!

是的,李丝妹是吃农村粮的,吃农村粮的缫丝妹要比吃国家粮的缫丝妹整整矮一篾片。找个吃农村粮的男人实在不甘心,自己是厂里的一枝花呀;找个吃国家粮的人家又挑三拣四……于是李丝妹就到了二十六岁。

李丝妹是厂团支部宣传委员,写写画画还算可以。她画了一幅漫画在报上发表了:画面上一个不知是宋朝还是清朝的老人正用一条陈旧的长长的黑帕儿使劲缠自己的头,头被缠得奇形怪状。此画以它“解放思想,更新观念”的主题和高超的艺术手法轰动全县美坛。

县里有个美工赵二毛访得此画作者是一未婚姑娘,于是心花怒放,当晚就写了一封长长的浓浓的情书寄与李丝妹。

读罢情书的李丝妹觉得世界完完全全变了一个样!

他们迫不及待地见了几回面就迫不及待地确定了结婚的日子,李丝妹的心先是甜后来就开始打问号:赵二毛要人有人要才有才又有地位,怎么会看中我李丝妹?哦,他还不知道我的户口在农村,要是知道……不堪设想!

瞒也瞒不住。一天,李丝妹鼓了一百次勇气下了一百次决心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没想到赵二毛却淡淡一笑:“不是要更新观念吗?”李丝妹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吻。

约定结婚的日子到了,李丝妹找到赵二毛。李丝妹看到赵二毛在职业一栏里填着“合同制美工”,不禁双手一抖脸也有些变色,但还是强作笑容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户口也在农村?”

“一点也不错。”李丝妹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也煞白:“结婚的事我妈恐怕不会答应。”说罢转身便往回走,她的身后是撕碎的结婚登记表。

教书老师

从十八岁开始教书教了整整四十年,教得满头银丝,操场上的一排小树苗长成了蓊蓊郁郁的大树;教得学生都娶得了儿媳妇抱上了孙子她还是单身,教得凄凉寂寞的山村小学一片歌声一片读书声,房顶上的鸟儿也跟着应和,于是村里大人细娃都是她的学生都叫她教书老师,她便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世界上幸福的化身。

1970年红卫兵小将硬说她是牛鬼蛇神不准她教书她惨哭了一回,夜晚偷偷地把村里几个小学生哄到家里——一间土墙和茅草搭成的屋子,一边给他们吃炒胡豆一边给他们上课,后来被发现了把她揪出来斗了一回,她仍然不改,三天后又招些孩子到家里来上课。

1981年组织上考虑到她年老多病让她退休她赖着不走,直到新教师来接替她又惨哭了一回,回到家里茶饭不思,一病就是两个月。这天村主任来看她说村里准备让她教幼儿园,她翻身起床抓住村主任的手不放:教书老师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教书老师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她把自己的衣柜门取下来漆成黑板,把柜子改成小板凳,教书老师又开始教书了。

199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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